“为什么偏偏是你…我都在想，为什么你要过得这么苦……”
“我真的不理解你们人类，为什么一定要让一个小孩子经历这些、面对这些，明明当时你才十九岁……更早的时候你才五岁……”
祁承哭着说着，林成许就静静地听着。
他一点都不觉得苦。
反而因为这份苦，能让他能更珍惜现在这份好。
他真的不太会和人接触，在封家的时候，他稍有些不对就会挨训、就会被骂、就要道歉。
他就想，那我就乖乖听你们的，这样你们就不会生气，只要都是我的错就没有这些事了。
可没有。
他整整捱了十三年，在那年、那个他料想会最难熬的一年，祁承来了。
真的，他就像一束光，但又不是太阳那样很刺眼的光。
是他单调的黑白世界里、一束足够能照亮他前面路的光。
他会躲着祁承，会想，我不应该靠近你，你太好了。
可祁承不会这样想，他会想，你也很好啊林成许，我应该帮你。
有几个人会对他说那些话呢。
告诉他——
林成许，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林成许，你才十九岁，你做一个简单的人就好；
林成许，你是你自己的；
林成许，做你喜欢的事；
林成许，我想认识真正的你。
这些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些话全都是对他说的，全都是“你”。
“好了…其实真的还好，别觉得你做错什么了，如果五年前我们没遇见，那就是下一”
他的嘴被冰凉的手捂住。
祁承坐正身子，红着眼盯着他，“林成许。”
“你还敢想那些事，我就把你吃了。”
“这么凶啊。”林成许笑着在他手心吻了吻，又握下来牵在自己手里，垂眸看着，“我都知道，你在为这四年没能陪我在一起难过。”
“可是你不知道……我看你一次一次晕过去、怎么也叫不醒的时候我更难过，我不想看到你那样。”
他倾身抹掉还是止不住往下流的眼泪，眉头轻轻皱着，“所以真的没什么，至少我们现在不会有任何阻碍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
他终于有资格说出这两个字了。
“可…”
祁承瘪着嘴，又捧起他的脸用力揉了揉，“那你哭一下好不好啊？哥哥都告诉我了，你都不笑，后来你也不哭了，你都快成木头了。”
林成许实在哭不出来。
那么喜欢他的人、那么爱他的人就在他眼前，他怎么会哭。
“哭不出来，看见你太开心了。”
他说话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只有在面对他的爱人时才会带着轻轻的笑意，但还是什么都无所谓一样。
就好像那些光是看着就感觉心疼的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一样。
祁承很希望林成许能有更多的情绪。
所以他喜欢逗他玩儿，看他因为自己着急、生气、委屈。
那会儿的林成许才是鲜活的，才是一个人，才是他自己。
看他因为自己脸红、为自己克制又隐忍，看着他为自己把持不住、又气又害怕自己受伤的样子。
明明这才是林成许。
他不介意再用一年，或者用更长的时间把碎掉的林成许再拼起来……
“可是你爱我。”
祁承怔住。
林成许缓慢靠近他，将他圈在椅子里，看着那双因为自己哭得泛红的眼睛，抬手擦干净他脸上的余泪。
“你想这些事，你心疼我，因为你爱我，对吗？”
“对。”
是很笃定的语气。
“我也爱你，这就简单了。”
祁承不解地眨眨眼，双手交叠环住他的脖子，声音还带着些鼻音，“哪里简单了。”
“我也说不上来…”爱的事怎么能说明白。林成许摇摇头，“祁承，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不是一千年前的你，不是一千年前的我，不是十八岁的你，也不是十八岁的我。”
“就现在，就我们。”
祁承盯着他，突然笑了一声，用力亲了他一口，放过他的脖子，“好幼稚啊小许。”
这样说，他却率先站起身，理了理衣领，又觉得不行，快速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好头发，清了清哭哑的嗓子。
白T恤被突如其来的一股风吹扬，挡着视线，祁承又拍了拍，正儿八经地伸出手，四指并拢，迎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右眼上的痣露出来。
“二十三岁的林成许，你好。”
林成许站起身，背对着台灯，昏黄色灯光笼罩在他周身，勾勒出青年的身形，手伸出，率先触碰到冰凉的指尖，向上，紧紧相握。
“二十三岁的祁承，你好。”
世界在此刻都化为浪漫的彩色，爱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细小的尘埃在光下飘动，白发在发光，祁承歪了歪头，“为什么我也是二十三岁。”
手攀着他的手腕慢慢向上，他被带进温暖的怀里，林成许轻轻说道：“因为一千多岁说出来不好听。”
祁承默了默，抱回去，“你嫌弃我年纪大啊。”
“没，不会嫌弃你。不算你睡着那九百多年不就是二十三年吗？”
“嗯……嗯？那不是还有四年吗？”
林成许摇头，很笃定地看着他，“没有那四年。”
没有那四年。
祁承慢吞地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回握住由他攥着的手。
你是让我忘记我们分开的那四年，忘记你受的那些苦，不让我为你难过对吗？
他抿抿唇，往前凑，定定地看着那双黑眸，吸了吸鼻子，“这样吗，那我的小许也太好了。”
林成许垂眸，躲开他的视线，脸有些红，握着他的手却稍稍用力，在往他身边靠。
小许有好多人叫，可只有祁承叫起来会这么好听。
其实他很害怕听见这两个字，因为听见之后就要莫名其妙道歉。
但现在，小许前面是——我的，小许后面是——太好了。
其实他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好，值得祁承这样喜欢他。
“因为你是林成许。”
林成许愣了一瞬，那双黑眸夹带着些许错愕。
祁承笑了笑，顺势跨坐在他腿上，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他后颈温热的皮肤。
“你在想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对吗？”
林成许点了下头，下巴搁在他肩上，双手轻轻揽着他的背，明明是一个依赖人的姿势，但却用腿撑着身上的人防止他掉下去。
“嗯…一千年前算得上是一见钟情吧，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知道当时我想做什么吗？”
话题转变依然很快，林成许歪头蹭了蹭他的头发，“猜不到。”
“我想变成人类，我想和你一起变老，我想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嗯…就像我爸爸妈妈一样，可以永远在一起，什么事都不会分开。”
他又失落下来，手指绕着人后颈处的黑发，声音也有些闷，“可是后来你死了，我都要气死了。”
林成许没说话，搂着他背的手紧了紧。
我怎么那么坏，死那么早，留下他一只鬼那么伤心。
“我想把他们都吃了，他们太讨厌了——还有我听到你被那些人说的时候，我也想把他们吃掉，可是不行，你告诉过我，你说我和他们不一样。”
林成许闻言向后退了退，和那双装满自己的漂亮眼睛对视，黑眸中尽是坚定，满怀着要溢出来的深情，“嗯，不一样。”
祁承歪了歪头，“所以你和他们也不一样。但我不只是因为你特殊就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可怜。”
“我就应该喜欢你，你也值得我那么喜欢，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不管是一千年前还是四年前，我都会喜欢你。
“你那么好，帮了很多人，可却没有人帮过你，这对你不公平。”
“没人爱过你，这也不公平，所以我来爱你了。”
祁承说着，又站起身，牵起可算有些温度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他们面对着皎洁的圆月，星星点点，照亮了黑蓝色的夜空，倒映在清澈、注满爱意的眸子中。
“我想，我要把林成许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要让他一直开心，我要把他没体会到过的爱都补偿给他。”
祁承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又牵起他另一只手，十指相合，放在自己左胸口。
“听，为你跳的。”
漂亮的猩红色眸子中盛着明亮的月光，夜晚微风轻轻拂过柔软的白发，带动他的嘴角，乳白色的尖牙藏在红唇下，清脆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无比深沉的爱和坚定。
“我会陪你去你喜欢的各种地方，或者是海边，或者是山上，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会陪你看小鱼，和你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约会、看电影、喝苦苦的咖啡。”
“我会带我的小许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站在你身边，你不需要再难过，不需要再不开心。”
“我会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
“一千年前的林成许、五岁的林成许、十九岁的林成许、二十三岁的林成许、以后的林成许，我会永远爱你。”
我会陪你一起变老。
林成许定定地望着祁承，在他猩红色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
他抿着唇，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进衣服，就好像曾经的一切不幸福都消失不见。
祁承握紧他的手，一步一步靠近他，站定在他面前，扬着嘴角，笑得灿烂。
泪痕被爱人冰冷的手擦拭干净，手掌抚摸着他滚热的脸，在他唇上烙下一个轻轻的吻。
“没人爱你，我来爱你。”
“而你也要学会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