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静望着他,鬼使神差地想摸摸他的头,脸又开始发热。
对于吸血鬼他一直都是抗拒并且感觉恐怖的,因为他们太血腥残暴,很多人类都死在他们嘴下。
可这只吸血鬼完全不同。
他怎么会那么好。
对视间,黑红色紧紧交缠在一起,丝丝懵懂相撞,绽放出美妙绝伦爱情的火花。
可谁都不懂那是什么,只知道他们想和对方一直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圆月悬在星光遍布的天空,曾经相距甚远的一人一鬼现如今肩膀靠着肩膀,无言地看着月亮。
长发摊开散在地上,簇拥着沉沉睡过去的人,林成许侧躺着望着他,借着月光,摸上了柔软的白发。
白发缠绕在食指间那颗浅色的痣上,黑发少年垂眸看着,白净的脸上浮现出热意,他凑上去,几乎虔诚地吻了吻那缕白发。
心脏紧张地怦怦跳,在树叶萧瑟的夜晚尤为明显,他绷着脸慢吞吞转过身,不敢在看身旁的人一眼。
猩红色的眸子睁开,毫无睡意。
祁承侧过头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白发,在心跳声中往他身边凑了凑,头抵在他肩膀上,“我们……”
林成许感觉到,紧张地僵住一动不敢动,什么都没听清,颤抖着声音疑惑地问了一声。
后者摇摇头笑笑,仔细嗅着他身上的香味,起身把他压在身下,猩红色的眸子映出身下人错愕的黑眸。
林成许怔怔望着他,下意识想挣扎,又愣住,旋即放松下身体,白发垂至他嘴边,他看着呼之欲出的尖牙、以及漂亮眼睛中和欲望交织在一起的不明情绪,缓缓侧过头,露出线条流畅的侧颈。
对于吸血鬼来说这是极大的诱惑。
本性和理智疯狂拉扯,猩红色的瞳孔颤动,磨牙声异常明显,冷气在控制不住地往出冒。
颤抖的手抬起,穿过白色发丝,扣在人冰凉的后颈,与白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通红的脸。
祁承愣了一瞬,眨眨眼,歪头和那双羞涩躲避自己的黑眸对视,右眼上的痣露出来。
理智在此刻战胜了本性中无法克制的欲望——或许赢得这份胜利中又掺着些什么别的东西。
温热的手把人缓缓往下拉,彻底把脆弱的脖颈暴露出来。
是邀请。
尖牙在锁骨凹陷处轻轻磨着,轻而易举就刺破那处柔软的皮肤,浑身上下瞬间迸发出无尽的满足。
从小到大,十多年来毫无味道的血仿佛都是为了此刻的香甜而作的衬托。
十年来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同样为此刻反复的痛感作为铺垫。
“疼吗?”
“不疼。”
拥抱是应有的,是安慰是慰藉,同样是心意相同的庆祝。
冷热交融,最后一丝血也被小吸血鬼舔舐干净,转而,他盯着轻抿着的唇发愣。
似乎是天生的默契,他们不敢对视,手不小心碰到一起,像触电似的齐齐躲开,又缓慢靠近,手心和手心紧紧相贴。
少年的心动在月色中,在寒风凛冽的冬夜里。
一个深情款款的吻、一个不由言说的眼神、一次次血液的流出、一次次伤口的愈合。
美妙的氛围并没有存贮多久,火连遍了一整片树林,他们离开温存的山洞,白发和衣角都被火星点燃,可他们的手不曾分开。
不是所有吸血鬼都和白发吸血鬼一样没有嗅觉,他们在一起很危险。
就算眷恋,也必须要分别。
世界边界,他们拥抱,泪水浸湿了衣衫,明明谁都舍不得,还是要说再见。
-
人类世界真的很美。
可林成许不喜欢。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为什么一定要分开。
重逢突然而至,同样在一个雪夜。
或许就像那只吸血鬼说的,他太香了,有好几只吸血鬼都要吃掉他,又被红发吸血鬼制止。
红发吸血鬼一直在笑,林成许却莫名觉得他熟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上的痣握了握。
如果去吸血鬼的领地,那他们就会见面。
其实被吃掉也无所谓,能见他一面就好。
几年前的白发被剪短,掖在腰间的白衬衫松垮,精致的面庞挂着淡淡的忧伤,在一众黑色红色中异常显眼。
到底是比几年前成熟了许多,那双猩红色眸子很好地压抑住欲望,却掩不住浓稠的思念。
那双黑眸也同样,深沉的爱意快要溢出来。
“见到那只红头发吸血鬼了吗?”
一起回家的路上,祁承问道。
林成许点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和他对视,后者笑着点头,抱紧他。
“只有他说话算话。”祁承笑了笑,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又委屈地看着他,“可他说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啊。”
林成许不知道,他没有名字,他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雪停了,星空绽放在夜空,好像也在同他们庆贺重逢,风吹过,发丝轻扬,枯树摇曳。
祁承看着他,和他站定在雪地里,牵起温热的手十指相扣,声音轻轻的,“你上次教我许愿,我说…我想我们再见面,真的成功了。”
“那……”
“小许。”
-
“妈妈你们能不能去那边啊。”
那条只出现在雪夜里、少年清冷温柔声音里的小溪此刻就在眼前,茂密的树林在远处,几只小鹿小心翼翼钻出来,清澈的水荡漾出波纹,小鱼躲藏起来。
女人抬手抓了一把他的白头发,捞起一旁还在聚精会神钓鱼的男人,“走,你宝贝儿子撵咱们走呢。”
男人“啧”一声,被迫跟着她离开,“宝贝儿,给爸爸多抓几条鱼啊!”
“只有我们啦。”
他们彻底走远后,祁承这才笑着抱住身旁热乎乎的人类,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喜欢吗?”
林成许点头,从水底挣出来的小鱼身上收回视线,黑眸定定看着他,“喜欢。”
分别时所有的情绪全都被此刻安静祥和的陪伴冲淡,他们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
偶尔他们会去最高的山顶看日出看日落,或许又会在森林里吓唬吃食的小兽,坏心眼儿的小鬼总喜欢这样做,然后笑呵呵地给它们道歉。
也可以是炙热的火堆旁、温暖的怀抱里,他们互相讲述对对方几年未见的思念,总之他们在一起。
林成许想,他们会这样永远在一起。
男人和女人在家的那段时间他们过得很轻松,那些吸血鬼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但很快两只年长的吸血鬼就要离开家,去别的地方,没办法。
意外如期而至。
他们被迫再次分别。
“吸血鬼不是不会死吗……”
林成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紧紧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却再也捂不暖。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男人深吸口气,手覆上他的肩,“让他睡吧。”
林成许怔愣地抬头,茫然地看向他们,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被送回人类世界,可以活下去,但他不放心他的爱人,又趁着月色回到了“他们的家”。
黑漆漆的棺材里,他的爱人静静躺着,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血都给他,看着那处近乎要穿透心脏的伤口缓慢愈合、听着熟悉的心跳声,他才舍得放下血淋淋的刀。
“祁承,你要记得我……等下一个我来爱你。”
白发少年轻轻皱眉,睁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再见到他的爱人时,他死了。
风声呼啸,世界恍然间变成黑白色。
林成许猛地睁开眼,瞬间——浑身上下都像被撕裂般地疼,他强忍着深入骨髓的痛感站起身,却又摔倒在地,刹那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窒息感一次一次袭来,最后的最后,在汗水和血水中,他才堪堪站起身,真的经历了一次死亡。
彻底从一千年前的身体里脱离后,林成许再次作为旁观者看到了后面的故事。
他的爱人紧紧抱着他的尸体。
“我要怎么再见到他啊……”
温柔的女声如涓涓细流,冲散旧雪。
“会见面的,一定会见面的。”
世界一片鲜红,白发的人静静躺在棺材里,女人在棺材盖上刻上了什么字,转身和男人离开。
那些吸血鬼在自相残杀,试图闯入人类世界把人类一网打尽,一黑一白两只吸血鬼浑身都是血,伤口依旧在不断愈合。
埋放白发小吸血鬼的地方突然爆发出冲天的红光,转瞬即逝,林成许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个被祁承救回来的老人在慢慢消失。
散发着强大气息的棺材被挖了出来,地上的血全都汲汲流向刚刚存放棺材的泥坑里,瞬间消失不见,一丝不剩。
黑色古堡如黑水晶般耀眼,却在此刻间倾然倒塌,囚禁人类数年的高塔也在棺材再次被埋进地底时化成灰,消散在风中。
雪皑皑吹过,世界归于寂静,新旧更迭,世界换新,所有的一切都在变。
林成许怔怔地走着,感觉浑身上下沉甸甸的——或许是因为这份千年的记忆。
他想走回最初见到祁承的地方,再抱抱他,脚步却突然顿住,站直身子,看清了眼前的人。
本以为是拥抱,却没想到他们互相把对方冲散。
林成许愣愣地看着空落落的手,甚至感觉不到半分凉意。
他扭头,又看见他的爱人,走到他身边,依然碰不到他。
他就在他身边,仰头,和他一起看清了眼前的一幕一幕。
熟悉的黑发黑眸,从年轻到年老,自始至终是一个人——生死轮回,周而复始,不停不休……
恍然间,林成许似乎听见了齿轮声,转头,却又什么都没有,世界依旧一片黑暗。
他的爱人一直在哭,似乎在说什么,但是他听不见,世界也越来越模糊。应该是要离开了。
他伸手,又从白色影子上穿过,怎么也碰不到。
怎么办呢。
林成许不知道。他舍不得他,甚至就想活在这个梦境中,永远和他在一起。
可是不行。
在即将消失的瞬间,他靠近他的爱人,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和他的手一起替他擦干净眼泪,最后化作一股风不见了踪影。
——
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