昫阳。
陆羡时刚一下车就抱着垃圾桶哇哇吐。
颜琛的身体还是飘飘悠悠得不太稳定,索性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他也没再回到那个游戏世界里。
一人一鬼相处得也算和谐,这会儿,颜琛正贴心地跟在陆羡时身边给他扇风。
晕车、刚从长途火车上下来、坐了半个小时公交、又被一只千年老鬼逮着扇阴风的陆羡时:“……”
【小宝贝儿,你这样今晚我们还能开房了吗?】
陆羡时:“。”
【陆羡时?小时?小陆?小羡时?时时?】
陆羡时面无表情扫了颜琛一眼,后者也立马笑呵呵地举手示意投降。
【不闹了,嘶…我们不在豫南守着那小鬼跑昫阳来干嘛?】走在桂花树下,颜琛不解地问道。
“害怕他男朋友再自杀。”陆羡时冷冷回答。
毕竟只有林成许能牵制住祁承。
吸血鬼的血他们都惦记好久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这会儿时机正好,帮这小子恢复记忆,让他接着等。
这份人情那只小鬼一定会还。
【可以,那先上床再说吧】
陆羡时:“……”
-
“你能不能别总驼背。”竹竿不轻不重落在林成许后背上,顾迁又戳了他两下说道。
林成许正在记录他开的药方,差点把这句顺手写上,坐直身子,“因为祁承这样。”
顾迁:“……”
顾迁是真的想亲眼见见这位祁承同学。
虽然通过照片就已经能看出很好看了。
不过这一家子人都说照片只够得上本人十分之三,所以八卦心爆棚的顾爷爷也加入了期待他们重逢的小分队。
有些药材他柜子里没有,就需要开药单去别的地方取药,林成许来了之后,他倒是清闲了很多。
林成许平时干活就像机器人似的,让做什么做什么,但效率高,成果好,背东西学东西也快,还听话。
他之前实在无聊带过一个小徒弟,那小徒弟就知道玩,一点都不入心,所以顾爷爷还是很得意林成许的。
午间,桂花树斑驳的影子倒映在石板路上,林成许正端坐在前院看书,一旁放着他和祁承的合照,想起来了就盯着看几眼。
顾迁正在后院睡午觉,大正午的没多少人,就算有人一年过去林成许也能独当一面先顶顶了。
陆羡时累得满头汗,可算来到了这处风景宜人的院子前。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长腿迈入门槛,桂花香和中药味一同袭来。
颜琛早早就溜达来到林成许身边,盯着那张合照看,摸了摸虚无缥缈的下巴,【时时啊,我看有空咱也去拍一个吧】
林成许莫名感觉到一股冷风吹过,无端的熟悉,他没太在意,合上书引着陆羡时往里走,要叫顾迁。
“不用,你来就好。”
陆羡时急忙叫停他。
林成许狐疑片刻还是应下,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对方再说话时他才想起这是经常出没在网吧的恐怖游戏主播。
有种时空回溯的感觉。
竟然还能在昫阳看见莞京的人。
上次见面祁承还在他身边……
治病要紧,他暂时先把出现在脑海的男朋友放在一边,默默说了声抱歉。
“最近总是头疼。”
陆羡时落座在林成许对面,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自然地搭上脉枕,露出瓷白纤细的手腕,特意凸显自己的桡骨,或许是阳光晃的,手腕上渡着一层金光。
林成许看了他一番,淡淡道:“最近都这样跑步吗。”
陆羡时不悦地抬头,还在调整呼吸,“不跑。”
“大概什么时候疼,疼前疼后有什么特殊症状。”林成许又问。
陆羡时被问住了,沉默几秒,破罐子破摔,“就现在,要疼死了,大夫,把脉。”
颜琛在一旁拍桌大笑,带起一阵阴风,【陆羡时!你一点儿都不会演戏!】
陆羡时:“……”
林成许有些不解,但看着人手都搭上来了,正好他也想练练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搭上了脉。
三根手指和寸关尺接触的瞬间,林成许眼前黑了一瞬,他刚想收回手,又软软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陆羡时手腕处有什么东西燃烧掉,他擦了擦汗,“别让里面那个醒。”
淡淡的人影转身,耸着肩膀一抖一抖地飘到了后院。
-
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刹那间又转而变成漆黑一片,林成许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儿,有些茫然,突然听到什么声音,他漫无目的地在黑色的空间里寻找,在角落里看到了缩成一团的人,呼吸猛然一滞。
白发微垂遮住了那颗痣,眉头轻皱着,头歪斜着靠在黑色墙壁上,细瘦的胳膊环住双膝,整个人都显得可怜兮兮的。
眼泪倏地就流下来。
林成许缓慢走上前,觉得这次的梦不是一般的真实,他抱住祁承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冰冷的温度和细弱的心跳。
他试图把熟睡的人叫醒,却发现无济于事。
“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我梦到你好多次,这次你怎么睡着了,你以前都不会睡的……”
林成许几乎每晚都能梦到祁承,梦到他们以前发生的事,那时的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看,但那也很好了。
起码他能见到他。
思念倾泻而出,他一直握着那双冰凉的手,直到那双手暖了起来,直到他说到嗓子都哑了,他的爱人依旧一动不动。
世界突然从黑色变成白色,他把人护在怀里,抬手遮住他们的眼睛,有些受不住这晃眼的明亮。
世界突然变成彩色,从远处而来,侵蚀掉他们的黑色世界,地面的黑雾变成花草,一切都生机盎然。
更远处似乎有人影,林成许眯了眯眼,发现那竟然是他和祁承。
色彩斑斓的世界里,两个少年靠在一起,面前是涓涓的小溪,远处是幽森的古堡,他们好像在看什么。
“喜欢吗?”
这是一年多以来,林成许除了在手机里,听到过的祁承最真实的声音。
他咬着牙,刚要回答,另一个自己已经替他回答了。
“喜欢。”
他们在说什么……
他想带祁承过去看看,却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旁的人现在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周围的一切也都和刚刚不同。
跑啊,找啊,世界边界处,他才看清那暗黑色系的古堡、耸入云间的高塔、血色的湖泊,以及露出尖牙吸食人类血液的吸血鬼们。
“哐啷——”
古堡的大门被推开,世界瞬间变得明亮晃眼,林成许再睁眼,发现他似乎在高处,正俯视着古堡门口的情况。
“没有嗅觉的吸血鬼不配进来!”
白头发的小吸血鬼此刻还没长那么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但模样精致,白发很长,柔软地搭在肩膀,垂至胸前。
他忿忿地站起身,仰着漂亮的脸蛋看着那几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吸血鬼,声音照常清脆,“你们这群坏鬼!我能闻到,这里有一个特别香的人类!”
“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吸血鬼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指着高塔,把观看的人类吓了一跳,“香?你连我是你七大姑八大姨你都闻不出来,你还能知道香?”
“笑死鬼了,来你闻闻我是香是臭?”
“哈哈哈哈哈……”
精致的眉眼皱在一起,即便这样阴阳怪气和恶语相向,小吸血鬼还是在和他们有理有据地争辩。
林成许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见那抹白色要离开,急得要去找他,却脚下一滑,直直地从高塔上摔了下来。
预料之中的痛感没有如期而至,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跌在了祁承怀里,后者还揉着腰,漂亮的眼睛闪着光,“你好香啊!”
“没事吧?我应该接到你了。”
不远处有踏雪声,祁承皱起眉,拉起眼前呆愣愣的人快速向一处树林里跑去。
风雪蹭着脸,有些疼,但无所谓了,白发扬起,柔软地抽打在脸上,没有熟悉的薰衣草香……是阳光的味道。
林成许怔怔地望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嗓子一阵酸。
这就是他男朋友失去的记忆吧。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吧。
怎么那么好,自己摔了还先问别人疼不疼。
被那么多吸血鬼说也不哭,还凶巴巴的,那么厉害。
明明这时候你也还只是个小孩儿。
-
山洞里,火光并不是太盛,祁承抱着一捆柴又扔进火堆里,往后退了两步,躲着火星子。
林成许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以至于冰凉的手指和液体碰到他脸的时候,他还愣着。
痛感后知后觉袭来,又瞬间消失。
他盯着左手指尖,伸到眼巴巴的小吸血鬼面前,“喝吧。”
林成许还想说别的,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是在这个身体里,但只能按着命运的轨迹走。
这不是梦吗?
梦不是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被禁锢的梦,他什么都做不了,既是当事人,又是旁观者。
“人类世界有趣吗?”
月光下,长发少年问道。
那双黑眸蕴着两世的爱与思念,在皎洁的月光下晶莹,透着爱人难以言表的情绪,朦朦胧胧。
“有趣。”
祁承转过头看着眼前的人类,歪了歪头,抬手蹭掉他脸上的灰,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真漂亮。”
林成许很想摇头说些别的,但此时的他太过于羞涩,别过头不敢看那张更漂亮精致的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熟悉的心跳加速他都能感觉到,还有游走在脸上的热意,以及轻轻捻着的手指。
灵魂与身体仿佛在此刻交融,眼前从模糊到真实,感知彻底回归。
一千年前的我,一千年后的你。
——
“那群鬼真的特别讨厌,他们要是知道你这么香肯定会把你吃掉的。”
白发太长到底是碍事,祁承找林成许借了一根绳子,把头发全都绑了起来。
和他扎围巾一样,乱七八糟的。
林成许很想上去帮他弄一弄,但这时候的他们几乎没有肢体接触。
“高塔里有你的家人吗?”祁承抬头问道,用小木棍戳了戳火堆,熟练地躲开溅出来的火星子。
林成许垂眸轻摇了下头,“没有。”
爸爸妈妈早就过世了,他在五岁时被吸血鬼抓去,在高塔里生活了十年,也来来回回被放了十年的血。
祁承听着,很心疼他,一脸严肃地拍拍他的肩,“你放心,以后我保护你。”
林成许怔怔地望着他,听见这话无由来地一阵心安,点点头,“…嗯。”
…………
但事实证明吸血鬼的话不能相信。
“我就咬一口嘛,就咬一口,我不会用很大力的,你看我的牙,没有那么尖。”
林成许默了默,犹豫中还是把手伸了出去,眼见着那两颗乳白色的尖牙冒出来,刺破他的左手食指开始吸吮。
痛感很快就消失不见,血液交融的瞬间,小小的圆形伤口愈合,完好如初。
祁承笑着握着他的手给他看,颇为得意地晃了晃,“不疼了吧?以后你受伤了找我就好,看来我的血还是很有用的嘛。”
林成许低声应下,默默收回手,轻捻着指尖,看着那颗痣,又看了看继续捅咕火堆的小吸血鬼,抿起嘴角笑了笑。
他好像很喜欢这颗痣。
-
山洞里到底是潮湿阴冷,但能避风,他们在火堆旁聊了很多。
有人类世界美丽的湖泊、没有被血染红;有涓涓的小溪、小溪里有鲜活的小鱼,还会有小兽驻足在溪边喝水,绿树映在水面,波光粼粼,一切都美得不像话。
“如果我们可以出去的话……我陪你去,可以吗?”
“可以!”
白色小吸血鬼的世界只有血红色,他聚精会神地听着香喷喷的人类给自己讲述那些从未听过的事,眸中尽是向往和渴慕。
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