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口袋中解下她做的香囊,展示在她面前。
她从不屑到疑惑,问:“这是我给二弟弟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用驱蚊香包跟二哥换的,我一直把它戴在身上。”
她仍然没有明白我的用意,反倒伸手来夺香囊,“还给我!”
我将香囊举过头顶,没让她夺走。
她站了起来,惦着脚尖又来夺,我便把香囊转移到另一只手中。
来来回回在我身上折腾几次,她还是没有成功,只得气恼地作罢。
我把香囊揣好,道:“你若不吃饭,那我便陪你挨饿如何?”
她扭过头,只留给我一个气呼呼的腮帮。
“也好,那我便也不吃了,饿着肚子,只怕晚上的活动也去不得了!”
她听了,用余光瞥了我一眼,试探道:“你能有什么活动?”
“自然是头等大事!”
她睫毛动了动,别扭地转向我,道:
“可不敢耽误三弟弟的大事,我吃便是。”
我立刻把筷子递给她,同她一起进食。
“我在这里也是无聊,三弟弟晚上出去,能否带上我?”
我能感觉到她的用意,她似乎想监视我。不过我还是答应了。
……
晚间的时候,李叔安排了马车送我们到了城中。
下车后,许月胧问我:“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我答道:“今日是举县祈求丰收的祭祀节日,我们也来凑凑热闹。”
在我们的四周,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成群结对的百姓脸上戴着动物面具,头上戴着树枝或花草编织的花环,他们穿街过巷,跳着特殊的舞蹈;街边的屋瓦房檐间张灯结彩;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鼻子能闻到各色食物的香气……
我也不得不感叹,舅舅把举县治理的很好,仿佛它是区别于大锦朝其他地方、一个不染腐气的世外桃源。
许月胧看了看我,略带愠色地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头等大事?”
“民以食为天,祈求丰收自然是头等大事。”我道。
她无言以对,甩开衣袖不在搭理我。
“走,我们去逛逛!”
她无动于衷。
眼下我倒是很高兴,毕竟能单独同她出来,这个机会很难得。
我稍露兴奋地拉上她就往人群里走。
比起上都的大气繁华,此处更显得有人情味。
我买到好吃的小食给许月胧品尝,她虽不说话,但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她很喜欢。
我又为她买了花环,给她戴上。她抬眼看看我,并没有排斥。
穿街过巷的间隙,我也会经常偷偷地看看她,她虽然不允许我拉着她,但她有时候会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后来我们到了一处有趣的比赛场所。
一个男人站在台子中间说着游戏规则: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看到了吗?我身后是系好的柳枝,谁射中的柳枝最短,就可以获得我手中的奖品!”
那男人身后的确用细绳系着一排柳枝,柳枝由长到短排列。男人左手拿着弓箭,右手端着他说的奖品,是一对精心雕刻的稻穗形状的银坠项链。
奖品本身虽不算多贵重,但是贵在意义不凡,所以很多人纷纷参与。
几番比试下来,拔得头筹的那个人射中了第四短的柳枝。
组织比赛的那个男人又站了出来,高声道:
“还有没有人想上来一试?若是没有,奖品可要归这位壮士了!”
我很想给我和许月胧多留些美好的记忆,所以对她道:“你在这等我一下。”
然后我走过去拿起了弓。
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打趣道:“这位公子如此清丽风度,当真要试上一试?”
人群中也有不少没有恶意的切切私语。
我冲男人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箭,搭在弓上。首先瞄准了第二短的柳枝,想先感受一下这把弓的力道。
紧接着,箭离弦而发,那条柳枝被钉在了后边的挡板上。
人群沸腾起来,还能清楚地听到女子的类似于兴奋惊喜的尖叫。
我回头看了看许月胧的方向,她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漠然地看着。
我再次拿起一支箭,准备去射最短的那条柳枝。
男人对着人群中激动地道: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位公子一发命中,现在又要挑战最高的难度,大家鼓鼓掌,给公子加把劲!”
我对男人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一阵掌声和欢呼过后,气氛陷入了安静紧张,我能感受到大家都在注视着我手中的弓箭。
我屏息凝神,胜券在握,最终我的箭飞速精准地射中了目标。
所有人都在为我喝彩,只有许月胧仍是漠然。
男人对我说了一些恭喜之类的话,然后把一对项链交给了我。
在很多人的注视下,我径直走向了许月胧。
她显得有些局促,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走开了。
我跟上去,走到一个灯火阑珊的小角落时,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暗影中,我们互相看着对方。
我拿出那对项链其中的一条,小心翼翼伸出两只手,将项链挂在她脖颈上。
“三弟弟讨女孩子欢心的花样还真多!”她突然道。
“我……”
算了,做再多的解释,她也只会觉得我是在狡辩,日后自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我先前听人说三弟弟武艺不精,看来都是世人误解了,三弟弟箭无虚发,只怕并不在二弟弟之下!”
我无法做出解释,只能沉默。
她别有意味地一笑,“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就回去吧!”
说完便绕过我继续往前走。
等我们走到马车前的时候,我在几步之外看见了一个身影——是灵山的通天道长,他正直直地站着,注视着我的方向。
通过上次遇见他时他唱的那只“魂儿,魄儿……”的歌谣,我能感觉到他知道我和玉阶的事。
我像抓住了希望一样赶紧走上前,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一礼。
他冲我微笑着,我趁此机会问道:
“道长,小辈身上的难解之事,能否请道长指教一二!”
他缄口不言,连又长又白的须发都纹丝不动,仍然只是对着我微笑。
我不能放弃,躬身恳求道:
“听闻道长是灵山的高人,小辈不敢有所欺瞒,小辈身上还有想尽而未尽之事,只想恳求道长能给指条明路,也算是成全小辈的一点私心!”
通天道长总算有所动容,慨叹一声,道:
“你倒是还算诚实,只是你的事老道也不敢保证能帮得上忙。”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请道长提点!”
他沉思片刻,道:
“我曾听我师父教导过,万事万物都可一分为二,有阳就有阴,有高就有低,有白就有黑,有明……就有……暗!”
我不解其中意味,正要追问,通天道长却转身要走,告诉我“言尽于此!”
他果真是世外高人,霎那间已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许月胧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我转过身时,她正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
我愣了愣,道:“我们回去吧!”
上了马车,我告诉车夫去卓府。
许月胧忙问:“我们今天去你舅舅家住?”
我道:“舅舅多次邀请,我不好回绝!”
其实我是担心因为李叔看到了那些,会令许月胧不自在,所以不打算回田庄了。
……
舅母很热情,我们到的时候,她给我们准备了夜宵。
“都是些家常小菜,你们可别嫌弃!”
“哪里来的嫌弃?倒是舅母不嫌我们叨扰已经很好了!”
舅母拉着舅舅笑出了声,“瞧瞧你这外甥,不仅样貌出众,嘴也够厉害的!”
我瞥见身边的许月胧脸色很不屑,这是要冤枉我巧舌如簧,惯会哄骗人?
我立刻僵住了脸上的笑意,不敢再与舅母玩笑。
舅母给许月胧夹了菜,道:
“外甥媳妇,你第一次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要是下人们有所怠慢,你也不用客气,尽管告诉我!”
……
舅舅是个清廉的好官,他的府邸不大,也不气派,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陋。
因为房子不多,所以舅母给我安排的住处和许月胧只隔了一道围墙。
今夜的月色很美,我坐在我们住处之间的围墙上,拿出今日射箭所得的另一条稻穗项链,默默地挂在脖子上,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接下来我便想起通天道长跟我说的话,他说出“明”与“暗”时,似乎特意加重了语调。
明与暗,我仔细揣摩,当初玉阶告诉我不能说出移魂换魄的事,说出来我就会灰飞烟灭。
那么,说出来是不是就是明呢?既然不能明说,是不是可以暗示?这难道就是道长意指的“明”与“暗”?
我不敢确信,只得慢慢试探地采取一些方式。
不知道许月胧今夜在琢磨什么,侍候的婢女都已经出来了,她房间里的灯还迟迟未熄。
我又等待了一会儿,只见她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双手托着下颌,对着夜空发呆了良久。
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心事,她憎恨我,连带着憎恨陶家,也许现在她正思索如何才能报复陶家呢。
我既有点难过又很心疼她,当年在沁州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分明那么快乐。
也许是我猜对了,由于她心里正诅咒我,她突然朝我住处的方向看过来。
她的目光必要经过我坐着的围墙,若是被她看见了我,必要误解我是个偷窥狂魔之类的。
我下意识地赶紧调转身子,从墙上跳到自己的院子,结果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石子,崴了脚。
我控制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