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重阳节，登高望远，也是长公主次女宁安郡主的生辰，只今年宁安郡主不是整岁也不似去年那样因为随军凯旋，所以没有大办，只邀请相熟玩得来的夫人娘子们到京郊登高赏菊品蟹，这次孙夫人也来了，大家一下马车见到她家马车顿时眼睛冒着金光看向她。

孙夫人见到姜嫚带着方慧几人来了，笑着挽着方慧的手又和乔三娘韩娘子打了招呼，见到刚下车的秦夫人和杨徐氏也都上前寒暄。

众人沿着鹿角山脚下的石阶往上走，慢慢的，就以体力为标准把人群分了好几块。

姜嫚和方慧陪着孙夫人几位夫人落在后头慢慢走，乔三娘和韩娘子就带着赵晗、卢菱还有两三位活泼的娘子则走在前面一点，最前头是郑家、杜家的夫人娘子们陪同宁安郡主。

“今年凉得快，往年这个时候还会来一两场秋老虎。”山风吹过，秦夫人紧紧脖子上的衣领说道。

“好也不好，”姜嫚将挂在手臂的织金围脖递给秦夫人，看着秦夫人围好继续：“对于城里的人来说天凉了，舒服许多，但对于外头的农户来说，就怕天气有变影响收成，更不要说走南闯北的商队，南边的还好，像我家走西北商道和北边商道的，就怕遇上大雪困在路上。”

“今年幽州榷场重开，加上太后娘娘的千秋宴，姜氏商号忙的连个像样的管事都找不到。”杨徐氏听到姜嫚说起姜氏商号就想到上个月在长公主府见到的精美的钟台，就开了个话头。

姜嫚听话听音，“毕竟关闭三年多，重新开启关系就要重新搭建，大表哥年后就启程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至于钟台，宁安郡主下帖子的时候带了长公主的口讯，圣人甚是喜欢钟台，认为报时方便，除了做一个放在太后寝宫还要在三省六部各放一个，现在琳琅馆可以接单，但是我真不敢保证出货时间，最快也得两个月。”

“行，那我现在你这排队，还有玻璃那边的制品还有什么吗？”杨徐氏知道一切以天家为主，她自愿的排队等候。

“嗯，那边舅舅和两位表哥都忙得管不上，我先代为管事，过些日子红山枫叶红了，有兴趣的可以到皇觉寺赏红叶。”

“你这鬼丫头又搞出什么新东西？”秦夫人对那个钟台的兴趣没有杨徐氏大，但是她见过又西域的商人为了感谢老秦秉公执法，送了一个玻璃做的小花瓶，晶莹流彩，瓶身要是再大些她倒是想养几条锦鲤放屋里赏玩。

“工匠经过几个月的不断验证，做出长公主去年说的玻璃窗子，这不恰好皇觉寺的主持说要更换几处地方的窗户，我便毛遂自荐，挑了两处适合做赏景的窗安装，因第一次做，成品先让大家伙都瞧瞧，有需要改进的千万跟我提。”

“那我可不得又现在你这排个好，有望今年能在家赏雪景吃烤肉了。”秦夫人咂摸着嘴，杨徐氏一听这是个好事啊，赶紧排在秦夫人后面。

姜嫚笑着比个“嘘”的手势，几人会意，又约好到时一起去皇觉寺赏红叶。

登上鹿角山上，宁安郡主邀请大家坐在听风阁里，随着婢女们上蒸好的蟹和菊花酒，随着胡姬们在一丛丛名品菊花中热舞，大家热切的眼神就定格在孙夫人身上，孙夫人被盯得无处可逃，也实在是喝不了众人故意的敬酒，连连往宁安郡主身边躲，宁安郡主看得笑得不行，连连拍手让准备好的俊男美男替换热舞的胡姬。

除了三月三在姜嫚新宅表演过的美男子，宁安郡主特地挑了不少胡人，有几个还是北狄的俘虏。

台上是热舞的众男子，台下宁安郡主还安排不少少男跪坐在妇人娘子们身侧伺候酒水，有唇红齿白的，有宽肩健硕的，其中被吃了多少豆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大家闹到下半晌，兴尽而返，年轻的郎君都打马候在山脚等待自家夫人下山，孙淼也在其中，他身负两任，既要接自己母亲还要送方慧回忠勇伯府，他乐呵呵的给姜嫚行了叉手礼，尊敬的喊声“嫚姐”，姜嫚让他顾好被灌醉的孙夫人和方慧，让他家先走，她才让车夫启动马车。

车里几人呼出的酒气有些浑浊，姜嫚把对称的车帘撩起，郊外的山风夹杂着土气从马车的一侧吹向另一侧，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的乔三娘慢慢吹清醒了。

“明天定州那边送来的玻璃就到了，你之前说会赶工出来的手镜设计图赶出来了吗？今天好些人都在打听玻璃的事。”乔三娘喝了一口蜂蜜柚子茶，润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嗯，今晚再赶一赶明日让碧珠带过去给你。”姜嫚给韩娘子也端上一杯让她缓缓。

几人回到新宅洗漱后略吃了点吃食就各忙各的，不过大家都知道姜嫚在画设计稿，很有默契的把书房让给她，乔三娘和碧珠把琳琅馆的货单账册理好，因钟台和手镜的生意要做起来，乔三娘和姜嫚商量了一下，把琳琅馆的内务全面交给碧珠，她带出来的两个女伙计可以升上来做小管事，分别带组负责低级别的客户群体，中端和高端的客户群体把握在三娘和姜嫚手里，内务分出去，乔三娘就有更多的精力去负责新品。

韩娘子和珊瑚带着甜心屋的几个小骨干在西厨跟着宋妈尝新品，琥珀则是带着朱砂朱贝梳理内务，现在许娘子和汪娘子开始教课，方方面面都要预备好。

听到更夫敲了第二回，坊内静悄悄，姜嫚卡在最后的流苏上，在两种图形上犯了难，便都画出来，到时让老鲁叔他们做样品看看哪种更贴合，设计稿画完脖子也有些酸疼，便洗漱后上楼在阳台处来回溜达，等她眼睛适应了黑暗就发现后门处似是有个人影，盯得久了，那个影子似乎知道她看过来，走出阴影，把脸露在婆娑的光影里。

姜嫚瞧清是程介，正要转回身关上门，余光瞥到程介几个纵越上了墙，她瞪了好几眼，似乎程介接收到讯息，微微一顿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晃了晃就把东西放在后门内的边上。

姜嫚瞧他纵身跳下走了才慢慢的下楼去看他放了什么，怕是贵重的东西，明早被住在后罩房的婆子小丫头瞧见不好处理。

姜嫚拾起盒子打开来看，是与去年程介送她那支桂花金钗一色的耳环，她瞧的仔细就忽略后头的覆上来的身影，等到发觉时已经被一双大手抱起躲在黑暗的角落。

程介毛燥的大脑袋窝在姜嫚的颈窝里不听亲吻，姜嫚闻着这人身上浓重的酒气，也无法说什么，对于一个醉酒的人，或者说一个借酒发疯的人，是听不进任何话的。

程介亲吻了一刻钟，见姜嫚没有任何反应，颈窝那处被他折磨得发红甚至都淤了，深深吸了一口梦里熟悉的香气，他挫败的抱着人不想撒手。

“你答应过老伯爷，会好好复兴忠勇伯府的，别总是把心思放在我这里。”姜嫚看着他后脑勺那簇倔强的呆毛，握了握手，终究没像以往那般捋顺。

“这一年我们有多甜蜜合拍，未来我的生命里再不能有你，我都不知道我再努力有什么用。”喃喃的憨声想从那细腻的耳廓传到对面人的心里，可对面的人却无动于衷，只有平淡的语气“忠勇伯这个爵位是你程家的荣耀，想想你的祖宗们，难道没了女人就不能进取了吗？”

程介摇摇头，姜嫚不知道他是不同意她的话，还是真的没劲了。

但是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就知道他今天喝了不少，姜嫚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一日夫妻百日恩，做不了夫妻我们还能是朋友，你要是真有难处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嗯？”

那根呆毛随风晃了晃，姜嫚再忍不了，伸出手狠狠把它们压进去。

程介想到今天的事，想招人说说却又不想把姜嫚牵扯进去，只狠狠把人揉进怀里，伸手把姜嫚的小衣狠狠一扯收进怀里转身就消失在黑夜里。

姜嫚给自己也狠狠来一巴掌，叫你心软叫你不长记性，夜半搭理前夫，还是醉酒耍赖的登徒子，可小衣被程介顺走了，姜嫚只得双手抱胸，快速小跑回到自己的卧室。

不说姜嫚这边怎么入睡，只看程介回到忠勇伯府，看到侯在他书房的胭脂，想了想就跟着胭脂去了映月楼。

映月楼如今水涨船高，它的主人怀了目前忠勇伯府的血脉，程老夫人不喜陈芳芳但对她肚子里的金孙却是无微不至，好东西流水似的送进来，陈芳芳想要管程介外院的内务程老夫人也同意，只不过程介自己的私库管事是老伯爷给程介安排的，只听程介的事，即便以前姜嫚管家也没想过把手伸到这里。

程介走进这几个月来没再踏入的地方，看见陈芳芳挺着肚子跪坐在她兄长的牌位前，心下再不爽也只能让婢女们去搀扶起来。

陈芳芳坐在软和的榻上 看见程介直挺挺的站着看排位，心里有些不舒服，正想说话哄哄男人，就听见程介开口“今日他约我喝酒，说了许多，最后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完把一个刻着“魏”的小令牌放在陈芳芳的跟前。

陈芳芳看到这个令牌，脸色煞白，惊恐的看着背对着她的程介。

“你想要什么我无权干涉，你用你的方式去争取更好的生活我也无话可说，不是你兄长，三年前我就命丧北狄，往后，就当我还了这条命吧。”

说罢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外头走，听到陈芳芳在身后的呼喊也没在意。

只是在她提到“姜嫚”时才侧头苦涩的开口，低哑的声音透露他的不耐：“这是他与我的事，与其他人无关，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以后为你搏一条通天的路，据我查到的，他在上京四坊就有不少你这样的女人，私生子更是一双手都不够，你确定他真的在乎你肚子里的这个？不过是利用你牵制我罢了。”

程介说完不管不顾的回到外院，陈芳芳握着手里的令牌，与之前收到的不一样，有些明白程介话里的意思。

忠勇伯府夜里发生的事没人知晓，程老夫人第二日一早知道昨夜程介回府还去映月楼看了看陈芳芳，心里安定不少，舒展了增添许多的皱纹对着杨妈妈说：“可算是软了，我就盼着我的金孙好好生下来，再给介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把忠勇伯府的门楣恢复往日的荣光。”

程老夫人想起自己刚进门时窥见伯府的一角，羡慕那时即便开始走下坡路的伯府依旧在当时老太太的手里还有的权势，那时的老夫人可不像她，坐在府里一样有人来拜会，生辰也有不少人送礼巴结，不像她，如今出去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杨妈妈知道自己主子没啥大智慧，但她靠着哄老太太从伯府里获利不少，挤走了前夫人，后院管事几乎换了一次血，有几个油水足的位子她趁机换上自己人，这一年家里都能在外头买不少田地和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