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着天就说到乔三娘身上，姜嫚就想到现在女伙计男伙计慢慢多了起来，在这个时代，忠心在招人时一定是放在第一位的，而读书识字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是一件登天的难事，可姜嫚的几间铺子招待的都是有一定学识的人，甚至还有高门大户，礼仪方面她可以请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但是教书这块就有些难找了。

赵晗听了她的话，倒是给了三个人选，“许家娘子父亲受牵连，罢了官职，但因是当年的传胪了，虽没有状元探花名声大，真实才学却是实打实的，就被天弘书院请过去聘为教授，她两个哥哥也是学识好，今年秋闱名次都靠前，一家文风都正；汪家娘子父亲是我和堂哥们的老师，她从小也与我玩得好，这次我的书稿她也帮了我不少，为人也谦和低调；还有一位就是真正的教书先生，是五年前从宫里放出来的女官，只是身体不好，做不得长时间的教书工作。”

说到这位女官，姜嫚就有来了兴趣，“那可难得啊，照理说，能进宫做上女官的家里可都不一般。”

“她可不是，她当年是家里穷，为了让唯一的弟弟读书，她自己签了宫里的契书做了宫女，是在先皇后跟前伺候一步一步做上女官的，后来跟了太子到东宫帮着管理庶务，实在是劳累多年，身体撑不住了，弟弟争气中了举人，家里条件好了不少才被放出来。”

“倒是奇女子，”姜嫚或多或少知道天家的事，如今圣人四旬多保养的好，继承了先祖的胡人容貌，加上两百年来天家有意改善血缘，更是俊美无比，在先皇后跟前伺候没有失了心后面说离开东宫就离开东宫，这魄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即使是姜嫚，也不一定舍得那么干脆，“刚刚你说她是真教书先生，那她如今在哪个书院或者私塾？”

赵晗悠悠一笑，“她嫌累，哪都不去，就在她家门口的大槐树下设了个台子，谁家孩子想识字她就免费教。”

“倒是个好法子。”姜嫚见赵晗有些错愕的看着她，笑了笑说 ：“她在那个坊里也算是个人物，大家肯定都猜她那些年在宫里攒了多少金银，还有那些有小心思的人家巴不得找个不靠谱的子侄娶了回去，给坊里的孩子免费教书，那受了恩惠的人家自然明里暗里都会帮她说话，就是坊正明面上也得偏向她，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离开东宫的真正原因。”

赵晗听了姜嫚这通分析，顿时开悟，“怪不得这次连我爹都支持我写书，让我多跟你学。”

“我这些算什么，哪有老太太经的事多。”姜嫚摆摆手，赵晗见此也继续之前的话题：“我们那几个坊都尊称她何先生，你要是有意，我回去问问她们三人？”

姜嫚相当满意的点点头，赵晗领了任务就回去了。

碧珠今日过来帮着姜嫚盘账，送走了赵晗回来好好奇的问姜嫚：“怎么赵娘子不自荐？”

“她那书第一卷都印了十几批还卖得好，老胡天天鸿雁传书的催稿，”姜嫚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忙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呸，都怪三娘，一天天的乱用词，害的我都跟风了。”

碧珠看着好笑，“不过要是有个先生教我们读书倒也好，我不求学会吟诗作赋的，但求像赵娘子那般能引经据典就心满意足了。”

“嗯，你这还倒是提醒我了，学生不止那些伙计，还有咱们，而且就是那些伙计也参差不齐，先看看这三位老师如何，要是都来，何先生教咱们，许娘子教有潜力做主事的，汪娘子教最基本的，而且咱们也学何先生，凡是在咱们铺子里做活的，家里有孩子想启蒙识字都可以参加。”

“这可太好了，纸笔书肆里就有，地方就在新宅前院，安全吃食也有保障。”碧珠数着指头，越想越觉得可行。

“嗯，那个朱砂年纪虽小但是机灵，她不爱在外跑就让她把这块管好，我瞧着那天她跟着咱们离开映月楼，其他人都不舍。”姜嫚不浪费人力，搬出来后都是让碧珠珊瑚像琥珀那样全心全力放在铺子上，家务事就由宋妈带着朱砂和朱贝管理，朱砂是琥珀放在映月楼的眼线，朱贝是修远堂的，姜嫚决定和离后就把她两都收过来。

过了三日姜嫚就收到赵晗的回信，汪娘子没问题，许娘子想要先看看准学生的基础，何先生那边就想先和姜嫚见面聊。

姜嫚收到赵晗的口信，没多想就答应，时间由何先生定，她带着乔三娘韩娘子和方慧一起过去见她。

何先生约的九月五日，这日一早，晚秋的凉风吹散早晨的雾气和各家的烟火气，姜嫚几人带上见面礼上了马车就往北市十三坊走。

北市多为本土百姓和异域人士居住，并且各家多为窄小的三房民居，连个院子都没有，因为一条巷子住了十几户，路面也比东南西市的坑洼和邋遢，走到坊门马车就进不去了，几人一手提裙摆一手提礼物小心翼翼的沿边走。

姜嫚是个爱准时的人，比约定时间稍微早一刻到达赵晗说的大槐树这个标记点，树下是一大块平整的水磨石，估计是哪位石匠找的边角料拼的，一侧放了两条长型做长椅的石条，可见平时坊里的人吃完晚饭就在这里纳凉聊天。

几人坐了一会就见到不同方向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孩童，自己背着家里的小木凳有序的在石台边上坐下，胆子大的孩童还问她们坐在这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也是来听何先生的课。

姜嫚和那个胆子大的女孩聊起来，才知道何先生不止教他们诗经论语，就是礼记也在慢慢教起来。

每天孩子们的课是巳时初到巳时末（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午时回家吃饭，下午自己在家里帮活或者温习功课。

时间一到，何先生穿着已经有些起球的青色棉麻衣裙从家里走了出来，见到几人跟着孩子们坐在一起，她微微点点头，从容的开始今天的课程。

这场公开课让姜嫚见识到何先生的知识面和实力，课后何先生带着一行人进了自家，何母殷勤的烧水煮茶，何父则是拉着做好的手工品送去各家。

何母见到姜嫚眼神随着何父推着的车走，有些羞赧的说：“当年老何和老乡合作接了一笔大单，结果后头那客户跑了，两人做的好些好东西为了尽快出手贱卖了好多，又加上那年极冷，老太太得了急病，这不家里一下子拮据了，不然谁家愿意好好的娘子送去宫里。”

“娘，禁言。”何先生本命何郦，听到何母后头的话连忙轻声警示，何母自知失言，借口去厨下做些汤面就把一方的小天地给了几人。

“晗娘与我说姜娘子招教书先生的事，我身体不好，受不了太高强度的工作，如今您也看到上午我答应给孩子们教书，只得下午才能过去，就是不知道是否与姜娘子的时间又冲突。”

姜嫚想了想，“我这些日子也在考虑这事，我就与何先生直说，我们铺子是上六休一，这一天难得是伙计们的休息日，但您的学生是我们几个，我们有时一忙起来时间就不好定了，所以我想着您每五日下午来一趟，琳琅馆在东市、甜心屋在西市，芳香小苑和新宅在南市，不过新宅那边我计划给许娘子和汪娘子用，您看去哪边方便，我届时安排车马接送您。”

何郦与姜嫚沟通好，定了去芳香小苑做为教书的地方，姜嫚让碧珠珊瑚去外头食肆买了不少熟食和菜让伙计送过来，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也让何郦大致了解她的学生们的基础，才好定五日后的教学工作。

回去的路上，韩娘子捂着心口一路念叨着“乖乖”，方慧见此，笑着说：“我平日见到三娘和莹彩姐掐架那股劲都要上房揭瓦，今日在何先生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她两的性子就该让何先生磨，能从底层摸爬滚打爬上东宫主事，那可不是一般的性子，你们没看咱们进坊里，坊正派了好几拨人装作无事的在何家门口溜达。”姜嫚剥了一个柑子，把柑皮丢在一个小框子里，分了几瓣给几人，韩娘子吃不过瘾，自己拿了一个，顺手给了乔三娘一个。

“我瞧着何先生真真不错，面上无大表情那是环境长期影响的，但是看她给孩子们教书和解释的耐心就知道她内心是柔软的，这样的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反正我听喜欢听她讲课的。”乔三娘与韩娘子分别分了几瓣给方慧，韩娘子和方慧听了她的话也点点头。

“跟这样的能人学习哪怕学到一成都足够咱们受用的，以后上课的一应事宜慧娘你让徐妈管理，你那边的伙计也排好班，该听课听课该考试考试，不能听过就忘了。”姜嫚有心培养一些得力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