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什么死了？那个“女人”？

那本来就是一个早就没了生命体征的东西，死得透透的了，还能怎么死？

齐旭想不到。

不过他哥用“死了”这个形容肯定有他的道理，自从知道他哥的本事，他对沈清的判断从来没有过质疑。

齐旭看了下黑洞洞的身后：“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沈清：“下去。”

他说完这句话，齐旭就看见他哥抱着图南“嗖”地跳下去了。

齐旭：！！

还说不钻化尸池！那下边都被那具女尸带来的沥青填满了，这一下去，皮扒了都没用。

紧接着，袁术和赵一柏也跳了下去。

眼见着头顶的青蚨也要跟着飞走，上边这个洞马上就要陷入一片漆黑，齐旭心一横，助跑几步闭眼跳入了坑洞中。

可落地时并不是想象中的被黏腻沥青包裹，而是踩在实地上，他还差点被碎石崴到了脚。

他睁眼四下一看，原先追着他们的沥青状物已经退去了，不远处只留下了那具白花花的女尸，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地上。

沈清正蹲在那东西旁边察看。

青蚨的荧光下，女尸通身惨白，皮肤像是被泡发似的，连纹理都没有。

齐旭怀疑地问：“这……真的是人？”

袁术皱眉道：“她肚子里的东西没了。”

女尸原先隆起的腹部明显瘪了下去，只留下一道半臂长的切口，体腔内犹如塞了一团破棉絮，有几根条状物从切口出耷拉出来。

祂肚子里原来会是什么东西呢？这东西又去了哪里？

沈清观察了一会儿，随手从旁边拾起一个石块碎片，轻轻地把祂脖子上的黑长发挑开，只见祂颈侧上有一道被打上去的印记。

“LINE.2”。

一见到这个印记，沈清和谢宁立即对视了一眼。

他们发现齐旭和图南时，这两人呆的那只铁笼上就刻有这个字样。

袁术念了一遍：“这是什么？”

“编号。”沈清说，“这个女人原先是铁笼里的一员。”

跟他猜的没错，建筑中心往下输送的那些铁笼里面全部都是女人这样的人类。

“这些明显不是作为食物，”袁术皱眉道，“祂们——”意识到沈清说赵一柏也是这种东西的同类，而且也验证了这一点，他担忧地看了看赵一柏。

赵一柏微微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沈清：“那就要去看看这里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他抱着谢宁站起身，最后看了眼女尸干瘪的腹部。

几人默契地往洞外走去，四面那些沥青一点儿也没留下，就好像把那具女尸吐出来之后，将“触手”全部收了回去。

青蚨排成一条，照亮了几人的行走范围，没多久就看见了洞道尽头的不规则洞口。

齐旭惊讶道：“这里不是被淹了吗？”

赵一柏：“应该是那个大家伙已经攀过这一段了。”

牢房内妖物的大规模出逃引起了那家伙的注意，祂向上追击，要把那些妖物一网打尽。

“啊？”齐旭道，“那一大坨还真的是个活的？”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一团包裹着数千具人类尸体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活的呢？这超出了齐旭这个半桶水术师的认知范畴。

别说他了，就连袁术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S+】级别的妖瘴何其稀少，越接近妖瘴的秘密中心越让这位技术科科长感到兴奋。

齐旭适时帮他把兴奋扑灭：“那、那我们现在出去，看到的不就是这东西的屁股了？”

袁术、赵一柏：“……”

谢宁小声评价：“清新脱俗的想法。”

洞口原先悬挂的灯不见了，不知道被那个大家伙卷去了哪里，它庞大的身躯附着在洞壁上，完完全全遮挡住了上方所有的光线，几人所在洞口的荧光是整个黑到几乎虚无的空间里唯一光源，让人产生掉入妖瘴边界外的错觉。

荧光照射下，可以看见他们面前是最下面那层八角铁盘的其中一条，往下是原来盛装那一滩沥青的深坑，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它在石壁上蠕动的细微声响。

齐旭只是把头伸出洞口一秒就缩了回来，那种仿佛置身虚无的感觉让人觉得心慌。

谢宁目力极强，他悄悄凑近沈清的耳朵：“那根大柱子上缠了东西。”

陈放果然来过这里。

沈清刚想问他看不看得清缠的是什么，袁术突然开口：“沈先生，这孩子好像很喜欢你。”

他还是有些在意之前小孩看向他的那一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小孩脸上：“进到这种地方也不害怕，不哭不闹的，只爱跟你说悄悄话。”

沈清微笑：“图南性格内向，也就跟我亲近一点。”

谢宁配合地抱住他，乖乖地趴在沈清的肩膀上。

“等会儿我们过去那里，估计会很危险，毕竟连【S+】都很难才逃出去，”袁术朝黑漆漆的前方瞥了一眼，建议道，“不如让他和齐先生留在这里，我们三个过去。”

换做沈清抱的是个正常小孩，袁术的建议不无道理，只可惜他抱的是个老妖怪，这会儿让谢宁出来，小孩儿才真的难带，再给人吓出什么问题来。

“不是，哥，你们别扔下我啊，”沈清还没对袁术的话发表意见，齐旭先不干了，“在这么个地方带小孩儿我不行的，万一给弄出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人姥姥交代啊！”

“你看，”沈清略带无奈地冲袁术道，“只能拜托两位多保护一下群众安全了。”

他哪能看不出袁术试探的意思，能察觉出谢宁可能有问题，这个技术科科长有点儿眼力，不过眼下这个环境，就算袁术怀疑，也没有机会给他验证。

“滴滴——”

静谧的环境中突然响起了两声很轻的提示音，袁术从身上摸出手机察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联系上吴铎了，”袁术说，“确认【S+】级妖物陈放死亡，妖瘴范围已确定，正在尝试降低妖瘴内妖气浓度。”

降低妖气浓度的仪器一般用于地区大范围的妖气控制，但对付妖瘴就派不上用场了，因为妖瘴出现的位置完全未知，范围也无法确定。

但像陈放这种自愿跟异事局签订协议的妖物，一直都处于他们的监管之下，而且早就跟他之间建立了连接，所以才能在陈放昏迷的情况下反复激活他的意识留存，人为制造妖瘴作为考场。

这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技术科可以逐步降低妖瘴浓度，陈放整个意识留存也会变弱。

这样一来，也许他们不用也落得重伤才能出去。

“那我们要不要等等，”赵一柏问，“等吴铎他们把妖气浓度降低到安全范围再去寻找陈放的妖灵？”

在目前的人员配置下，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抱个孩子拖个半桶水去战一个【S+】级妖瘴，怎么看都不是最优选。

谢宁不同意，他抓了抓沈清颈后的头发：“别听他的，咱们去看看。”

这个大妖因为自身的强大，从来不惧怕任何场面，而且嘴又欠，心眼子多，不管他怂恿自己干什么沈清都不会觉得奇怪。

沈清自己也很好奇头顶上这个裹着千具人尸的庞然大物是什么东西。

“我过去看看。”沈清说。

袁术和赵一柏来不及反应，这人就踩上了铁盘，朝中心那根混凝土柱子走了过去，剩下的三人也只好跟上。

其实袁术并不想阻止沈清，异事局的行动第一宗旨是保护群众安全撤离，但群众自己不愿意撤离就不是他的问题了，而且……

他扫了眼紧跟在沈清身后的赵一柏，这个人等了这么多年，如果现在不让他知道全妖会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头顶上的青蚨亮度增强，他们抬头就能看见头顶薄膜兜着涌动的黑色沥青中，青白的人肢像被泡在其中的标本。

整个顶部空间全是这玩意儿，压迫感实在很强。

齐旭收回向上打量的眼神小声问：“哥，咱们这么明目张胆地过去，不怕被它发现吗？”

沈清的视线从他衣领下露出的小半片透明翅膀上收回来：“怎么发现？它有眼睛？”

齐旭：“……那倒没有。”别说这个大的，里面那些连人体特征都不明显了，五官也被糊住，好像只是一只只装满沥青的人形皮囊，死得不能再死，拿什么看？

两百来米的路程几分钟就快走完了。

大柱子在青蚨光的照射下隐隐显现出轮廓，正如谢宁所说，上面缠绕了些东西，很多，很……长？

其他人或许看得还不清晰，谢宁眼中已经完全显现出了那些东西的样子——

它们缠绕着柱子，犹如一条条水桶粗细的巨型森蚺盘在古木上，一端连接头顶的巨物，一端向下插入建筑底部，里面呼吸一般有频率地把什么东西传送了下去。

谢宁趴在沈清的肩膀上往下端尽头看去，一个灰扑扑的东西静静地吸附在洞底，像是一个……

人？

他看向那个“人”，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