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早上六点半,沈顷潇睁开眼睛,迷糊着探出身体想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发觉四周一片白,香味很熟悉,可是陈设一个都不认得。
也没听到手机闹钟震动的声音。生物钟把他叫醒了。
他稀里糊涂地要起来,还以为自己睡在了某个行程中途的待机室,身旁却有人轻轻念叨了句“怎么了”,沈顷潇吓得差点抖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的……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躺在身旁,还抱着沈顷潇的胳膊。
“白老师你怎么……”他差点以为还在日本,说到一半,猛反应过来。
昨晚来的、照夜白家。
他深呼吸,又钻回被窝里:“小白。”
小白仍然把脸猫在他怀里,一副抗拒现实的昏昏睡意。沈顷潇怀疑他已经醒了,不知道是在替谁赖床:“手机给我,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照夜白装死不理他,沈顷潇只好又拍拍:“快点……我要生气了。”
照夜白这才伸手,打开床头暗格,把里面的手机掏出来给沈顷潇:“本来我要叫你的……你闹钟都太早了……”
“你自己都没醒。”沈顷潇转开身查看信息,感到照夜白从背后抱住自己腰身,暖和的手覆在沈顷潇胃部揉揉:“没不舒服吧,这么早……”沈顷潇一手按住他乱碰的手:“先别动……我在看……”
照夜白从他肩头冒出脑袋,果然人是醒着的,声音很清楚,回头一看,甚至目光炯炯:“这是你们组合的群?”
“呀,”沈顷潇差点给他一肘击,“这是商业机密,准商业间谍不要看。”
照夜白躺回去了,“等会我送你吧。”
“十点半到。”沈顷潇若有所思地复述群里的消息。又回头问照夜白:“喂……你确定那个什么千越,是你的异母弟弟?”
“昨晚找人问来着……”照夜白正在起来,坐在床边揉眼睛,“问他们赵家最近在临京逗留的人有多少,那边还没有给我回复……”
“你不会要把他藏起来吧?”沈顷潇警惕问,“而且那个人完全是冲着我来的,到现在为止音源还没有在网上传播,东影的损失不算太大,你们还有很多余地……”
“对你们来说,音源没有被传到网上才是好事吧?”照夜白起身,“如果要和回归比,收购当然不重要啊。”
“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照夜白打开糖盒,绕到沈顷潇面前,喂给他一颗,水也端来:“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昨晚找你的那小子没有告诉其他人的话,那就没有东影以外的人知道这件事。”他看着沈顷潇吃了糖,才微笑:“樱桃味的,怎么样,比葡萄味还好些吧?怕你等会去洗澡会……”
“哎……我真没有那么脆的。”沈顷潇嘴上说着,但是另一手把照夜白拉到身旁,好靠着对方坐,另一手还在划手机。“昨天何杉找我聊天,他怀疑我有后台,”他直起身看着照夜白,“还怀疑音源泄露是我和我‘后台’自导自演。”
照夜白想了想,“那……要听故事吗?先洗澡还是再躺一会,早餐的时候和你讲。”
大约一小时后,早餐备好,餐厅在一层,沈顷潇换了照夜白准备的衣服。正正好好的T恤和牛仔裤,尺码严丝合缝,反而让穿惯oversize的沈顷潇不太习惯,在餐桌边坐下来,还像蛇似地扭。照夜白端了燕麦粥、白灼芦笋配清蒸龙虾尾过来,丢了句“好看”,沈顷潇道:“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身这么服帖的三原康裕……”
他站起来抖了抖,裤腰略微沉下去一点,裤脚平整了些。照夜白正给他分筷子,“照着你尺码买的。不合适吗?”
“没有。”沈顷潇坐下,“好看。”
抓起筷子,又想了想,“你有没有特别喜欢但还没买到的衣服,我可以……”
照夜白动作顿了一下,看得出在想怎么婉拒沈顷潇。过了两秒,沈顷潇自己反应过来:“不对,好像他们有新品会直接给你送来……”
“是啊,”照夜白也有点尴尬,“要不送我点你们的周边吧,我记得你们有那个演唱会T恤……”
“……背面有我们五个的动物塑那个?”沈顷潇不愿相信的同时,隐约有些嫌弃。照夜白眼睛放光,连连点头:“是雪球海豚对吧,我想要一个那个……”
“你自己去和二分部staff要吧……”沈顷潇移开视线,“那个真是……又不是很可爱的什么东西……”
“那个不可爱吗?”
照夜白沉吟,“我觉得那五个都很可爱啊……狐狸也是……明翌是什么来着,我记得是狗……雪貂也不错……”
见沈顷潇脸色变了,他笑吟吟道:“你帮我弄个雪球海豚的来,就不要雪貂了,好吧。”
“雪貂”一般指韩漠桢。沈顷潇不情不愿,不知道T恤拿给照夜白会惹出什么事来,但又不想这人真拿到一件写着“Ethan”的雪貂T恤招摇过市,半推半就先答应了。又说:“你刚刚说要给我讲故事的,故事呢?”
“啊,音源那件事……你先吃。”照夜白道,看着沈顷潇开始吃饭,才继续说:“我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赵天渊也很可能不是。实际上穹界内部,包括赵家内部,对收购东影这个决策都有很多不同意见。赵天渊有不少子女都在替他做事,我怀疑找到你的人,是某个不赞成收购的人,想破坏这次行动。当然不会是我,即使破坏收购我也得不到实质性的好处——穹界不会缩水,赵天渊不会下台,我也不会留在东影。何况现在是你们回归之前,就算是为你做事,变数也太大,时机不对。炒作就算了,但我不会真的拖你——和你们下水。”
沈顷潇正在嚼他的龙虾尾,蓦然听到这句,轻轻说了句:“……好吃。”
“好吃多吃。”照夜白笑,又略微正色,“此外我和赵天渊的协议也不是按收购与否或者价格高低来确定的,我是戏子,影响不了那么深。”他自嘲地笑笑,“昨天你说是因为他许诺了我什么东西……其实不尽然。”
沈顷潇聚精会神听着。照夜白道:“他的确许诺了,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我留在他身边,是因为我有想了解的事。这件事和其他人几乎无关,和东影、和你们都无关,只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但你还是在帮他。”沈顷潇指出。
“工作上,的确。”照夜白也不避讳地点头,“他让我去哪个节目,我就去,让我接哪个电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做了就好了。反正我不做这些,也要做别的,我不做,也有别人替他做。”
“那为什么还要做呢,”沈顷潇不解,“你肯定有更好的剧本……有真正要做的事,像《十洲》那种电影真的很浪费——”
“浪费我?”照夜白笑笑,摇头,“也不算吧。”
“虽然不太想和你说这些……”他说,“去年我也试图背离过我和他的协议,不是年底逃跑了嘛……去挪威那会。所以后来发生什么,你也知道了。”
“后来发生——”沈顷潇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所以……今年年初,那个‘男朋友’和你家庭情况的爆料,是赵天渊做的。”
“那个是‘惩罚’。”照夜白笑笑,“而且他确实做到了,知道自己在公众眼里不讨喜,我又没法拒绝我的DNA,索性把这层揭开,大家一起泼脏水。正好这时候《红心游记》的选角deadline到了,公众形象马上要跌到谷底,还能拒绝什么呢,只好去了。”
沈顷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果然是这样啊……”
他低下头吃饭,听照夜白问:“你之前的猜测是什么?”
“和我猜的差不多。”沈顷潇道,“我之前觉得穹界在他们老总的事情上很一言堂啊,还控制那么多媒体,赵天渊如果没有点头的话,谁敢出去乱说你和他的关系……果然是他自己这样做的。”
照夜白无奈地笑笑:“但毕竟连带伤害还是有的。幸好那位朋友原本就生活在挪威,和这边的舆论没什么关系,如果是国内的朋友,那就……”他看了看沈顷潇,后者也忽然领悟到他的意思,很严肃道:
“不要担心牵连我……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和你这些事都没关系,但我很早就说过我们既没有名分也不可能公开。”
照夜白被他骤然打断这一下,愣了几秒,笑了。
“你不要总看着我笑。”沈顷潇仍然很严肃,“回头鱼尾纹出来了。再上镜演杀手的时候,小心人家以为你背地里是个多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照夜白果然收住笑容:“我知道……你肯定会因为你的职业首先不考虑公开,而不是因为我的这些……这些乱七八糟的。”
“很帅气,潇潇。”照夜白说,沈顷潇注意到,他没有什么笑的表情,可是目光过于柔软,让人几乎以为那是一眼春风池水,“不过,我的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如果真的有某一天,你需要,或者只是单纯愿意,我都无条件配合。你只要下决定,后果我承担。”
需要承认,那一瞬间沈顷潇吃惊地望进照夜白眼中,几乎有种疯狂的冲动——他怔怔看着照夜白:“真的吗?你不要因为你赔得起……人气、钱、资历……你都比我更赔得起,才这么说。如果就是现在,你答应吗?”
照夜白:“有什么不可以?”他拿过桌上的手机,“你想让我发什么?”
沈顷潇起身,拖了椅子来照夜白身边坐,看到照夜白已经打开了微博,一边打开写微博的页面,一边道:“ins上可以再发一遍……应该可以发不一样的。”
沈顷潇几乎惊恐地意识到,照夜白是认真的。从头到尾都是。
但比“照夜白是认真的”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一瞬间自己的疯狂。
他说:“你想发什么,你决定。写出来,给我看。如果真的发的话……不可以说是手滑,不可以说是被盗号,不可以说是设备被人借走了,也不可以说是网有问题。不许删掉,不许重新编辑,不许……”
他说话的时间,照夜白已经打出了一行字,在那个白花花的编辑页面:
今天营业暂停,和诸位介绍我的恋人。人天生根本都不可以爱死身边的一个@M–Genie_Syn
“你可能忘了,”照夜白给沈顷潇看这行字,提醒,“今晚是《红心游记》最后一期,我们做了什么你肯定还记得。”
——我们一起在最后那个环节唱了《死性不改》这首歌。
沈顷潇心里默默道。
他定定注视着照夜白手机上那行字,一切好像唾手可得。或者说他已经得到了。照夜白本人,一份甜蜜、无可指摘、让他痴心妄想许多年的爱,堂堂正正的“M–Genie”的名字,还有被无数的人喜欢、偶尔出大事时连微博都会为之瘫痪的身份“Syn”。
好像这就是他。又好像一切都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