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的说开,也不过是几句话。
周祉玉的意中人名叫成逢,虽家世不显但有些拳脚功夫,在云州之乱时,为李商玄挡了一刀后身亡。
那时候的周祉玉自然也是嫁过人的,但她嫁的夫君是个短命鬼,只嫁过去没到一年就没了,婆家说是周祉玉克夫,没办法,周祉玉便又回到了娘家。
因为背上了克夫的名声,再嫁也难,和成峰旧情复萌珠胎暗结。
云州发生叛乱时,周祉玉的肚子已经大得藏不住了,幸好周母还疼惜女儿,为她做遮掩,随便编了一个吃斋念佛的名头陪着女儿在外头随便找了个小院子住着,准备生产完再回去,周大人可是出了门的古板。
这孩子就先偷偷在外头养着,等以后再找个机会接回去。
没想到,孩子才出生没多久,成峰和周母一前一后为救驾而死。
李商玄自己也有箭伤,箭上还被抹了毒药,时日无多。
因着救命之恩,便将刚生产完的周祉玉和孩子一起带回京城,谎称这是皇室骨血,立为太子。
李商玄听了之后半信半疑,觉得有些荒唐,就算是救命之恩,他会选择让一个陌生小儿混淆皇家血脉吗?
漾晴却相信得完完全全,振振有词,“肯定会的,你那时候也没有其他办法,赶鸭子上架很正常的。”
她绝对是相信周祉玉的,毕竟她说的和她记忆里的那些都对得上,除了周祉玉,包括李商玄在内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出李商玄登基后的年号。
周祉玉给出的这个说法,的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漏洞,虽说是前世之恩,但周祉玉只是想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举手之劳当然是能帮就帮。
比起漾晴的高高兴兴,李商玄心情要复杂许多,思虑良久才道:“我想想办法吧。”
漾晴顿时眉开眼笑,主动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李商玄立刻将另一边也送过去,“这边。”
漾晴从善如流,顺从吧唧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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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总束手束脚的。
李商玄最终还是决定故技重施,让钦天监去打头阵,去说一对新人八字不合,恐成怨偶,还会累及两家运势。
周祉玉本人则更能下得去狠手,大方表示可以说自己克夫,天煞孤星也可以,能把赵家吓退就好,最好再大肆传播一下。
漾晴不太赞成,觉得这是治标不治本。
等钦天监的人去给周祉玉和赵公子算过八字,说得神乎其神可怕至极,虽然之前已经算过一次,但赵大人很显然还是更相信钦天监,忙不迭地退了婚。
周大人挽留无果,只能长吁短叹自怨自艾,憋着一口气要给自家女儿找一个更好的夫婿人选。
可与他作对的是自己的亲女儿,没过几日,京城中就谣言四起,说是周祉玉克夫又克子。
平常人可能不知道,但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可都早早得到了消息。
是以,周大人和周夫人努力了一旬,也毫无进展,再未为女儿找到夫婿的合适人选。
想找到流言到底是谁散布出来的,但找来找去,这个推脱那个,那个推脱这个,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谁是开头。
周祉玉喜不自胜,今年是三年一次的科考,只要心上人能拿在武举上博个功名,待到那时,她再和母亲先通个气,不愁两人没有将来。
为此,她特意要来东宫感谢。
周夫人虽然不知晓女儿和太子妃是什么时候搭上的线,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能有个助力当然不错。
周祉玉满心欢喜,一贯老成此刻却也满腹少女心思。
前世的路,她不想再走一次,前世的苦,她也不想再尝一次。
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自己做一次选择。
漾晴觉得这个方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架不住当事者完全不这么觉得。
夏日已近,花期已过,生机勃勃的绿几乎要成为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
周祉玉道:“只要过了今年秋闱,一切都好说。”
漾晴顿了又顿,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可你的意中人,真能一试就中吗?”
她那几个堂兄堂弟,童生、秀才、举人,每一级都是一个大关卡。
哪个不是从启蒙开始用功十几年二十几年,现在还没出个举人呢。
武试如何她不怎么了解,但想来和文试也差不多,都是全国的青年才俊来考试,却只取三十余人,想想竞争就很激烈。
周祉玉被泼了冷水,也一下子情绪低落起来,看得漾晴倒挺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提此事。
送走周祉玉,漾晴坐在窗前发呆,树叶茂密得厉害,太阳照下来形成一个个圆圆的光点,一阵风吹来,就不停跳跃,风里也没有了浓郁的香气。
看着周祉玉明明有情人却不能成眷属,她和李商玄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不由感慨起来,还是要珍惜眼前人。
她好像对李商玄并不怎么好。
只一息,她就立刻反驳起自己,这也不能全怪他,实则是李商玄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甜言蜜语下一句会接着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能把她气的跳脚。
可转念一想,他好像也就说话不中听,对她总说不上坏,她的许多无理要求,除了他估计也没人能接受了。
这么想着,漾晴便决定痛改前非,不能总对他甩脸子。
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就要好好经营,多少夫妻都从两情相悦走到相看两厌,她可不能也这样。
虽说这不能全靠她,但她也应该下些心思。
大概只要当了皇帝,人就是要变的,现在的李商玄还没变,但迟早也是要变成那个说一不二的皇帝,她还是要早早地做准备。
就从今天开始。
吃饭的时候主动夹菜,晚间更是主动给他擦湿漉漉的发。
李商玄很是惊奇:“又有什么事情要请我帮忙?”
漾晴道:“怎么,没什么事情就不能这样吗?”
李商玄狐疑道:“我不太相信。”
漾晴气得要命,把擦脸的湿帕子往他脸上甩,然后往床榻上一躺,背对着不想搭理他。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商玄没有防备,被打到了眼睛,“哎呦”一声,低呼“我的眼睛”。
漾晴怕他真的瞎了,想起来看看,但又记挂着自己还在生气,只压着担忧不做任何动作。
半晌过后,感觉到他往床榻走来,那就是没瞎,还能看到路呢。
念头刚一起来,漾晴的眼睛就被捂住,李商玄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话语似是不忿又似乎是调笑,“好狠心的小娘子,为夫都要瞎了你还不管不顾。”
又倒打一耙。
漾晴赌气想拿开他的手,现在不管不顾的却成了他,任她如何用力,李商玄打定了主意不松手,蒙着她的眼睛不放。
她不挣扎了,李商玄反而放开了手,但重获光明只一瞬,下一刻,她的脸上又被一块帕子蒙上。
她气恼想揭开,李商玄却不许,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这是做什么?”她警惕起来,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流氓又灵机一动,想到了新的花样。
果不其然还真是,李商玄并没有正面回答,轻笑一声。
嘴唇被含住吮吸,漾晴脸红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她当然不是第一次被这么亲,但确是第一次在“看不见”的时候这么亲。
眼睛起不到作用,身体上的感觉就更明显。
她不由自主地顺着身体上的感觉去想,他现在在对她做些什么。
初时他还要握着她的手,不准她去解脸上的手帕,时间久了,她自己似乎都要忘记了,只不知所措搂着他的肩膀,哀哀地哭。
结束后李商玄给她解开帕子,本来想吻掉她眼角的几滴泪,但很显然泪水都被手帕吸收了,他只能换了目标,安抚性地揉捏着小巧的耳垂,本想开口说几句调情的话,想到漾晴脸皮薄还小气,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的唇瓣。
春天过去,百花谢了,她的唇瓣倒是一如既往的嫣红,尤其是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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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佳人合该配才子,但三姐姐溶月和司嘉慕的婚后生活似乎有那么些不愉快。
姐妹说私房话时,溶月就开始抱怨,“说什么第一公子,未免懒惰太过,朝不学晚不练,怪不得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是个大大的俗人,庸才,真是庸才。”
漾晴只是讪笑,一个字也不敢说,生怕溶月一个不高兴,也让自己学这个学那个,她挺愿意当个庸才的。
跟小狗玩,可比学那些琴棋书画有意思多了。
和前世不一样,徐翩然这次的婚事也变了,变成了她父亲很是欣赏的一个举人,这次也要来进京赶考。
徐翩然对那人没什么好印象,没少跟漾晴抱怨,“那人脸黑得像一块木炭,白日还好,晚上怕是要吓死个人。”
漾晴好奇道:“为何?”
徐翩然一本正经道:“还能为何?只能看见身衣服在飘呗。”
漾晴忍不住笑起来,徐翩然还是这样促狭。
但她倒是觉得这门亲事不算太坏,至少比起前世要好得多。
这个举人家里虽穷,黑也是之前一直下地干活的缘故。
漾晴就想,那么多人没日没夜地苦读,连考个秀才都费劲,人家一边忙农活一边读书,还能年纪轻轻考中举人,肯定是了不得的。
据说依照他的才学,这次是必定高中的了。
至于家世什么的,漾晴倒是不怎么在乎,往上数几代,谁家不是种地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出了一个凤凰,最起码三代不愁了。
她爷爷,故去的池相不就是如此吗?
更重要的是,她可打听过,徐父看好的这个举人,孑然一身,父母早早亡故了。
要知道,徐翩然前世嫁的那个公子哥,家世倒好,但婆母太会磋磨人,惯会用手段。
这个脸黑的举人,漾晴前世倒有些印象,就算没有主力也是一路高升,官声也很好。
如果得了徐父的助力,出头应该也更容易些。
她劝了徐翩然几句,但她还是老大不乐意,只是嫌弃黑,年轻姑娘都爱俏,这也不是稀奇事。
漾晴倒是觉得还好,有了上辈子作对比,再说了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谁家娶了徐翩然,谁家就得对徐翩然好。
徐翩然灵机一动:“再过几日状元楼有个文会,那个黑脸也肯定要去参加,你陪我去看一看吧。”
漾晴:“……你不是都见过了吗?”
徐翩然咬牙冷笑道:“我那日本来是躲在屏风后的,但只看了一眼,我娘就不允许我再看,我只看到了他一张脸黑如锅底,连几个鼻子几个眼睛都没有看见!”
漾晴大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心,中举后就可在朝中担任官职,他若多长了一个鼻子或少了一只眼睛,会试时就把他刷了下去。”
徐翩然蛮横道:“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去。”
瞧见漾晴还只是笑,她酸溜溜道,“我可是听说了,最近你有和周家小姐走得颇近,莫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池漾晴啊池漾晴,你可还记得,我们俩是什么交情,我认识你,比你认识你家殿下还早呢!你如此行径,和抛弃糟糠妻子又有什么分别?”
漾晴很是无语,“什么糟糠妻子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徐翩然真是不知道,她出宫一次有多么费劲。
但仔细一想,自己确实好久没出去过了,上一次还是三姐溶月的婚事。
“好吧,这次就依你,我同你一起去。”
文会当天,漾晴不免后悔,正是盛夏,烈日如火,高悬在头顶,天地之间俨然成了一个蒸笼,没走两步就要大汗淋漓。
这种鬼天气,就应该躲在家里消暑,而不是出门去凑什么文会的热闹。
据说太祖皇帝创立科举制度,集天下英才,第一任状元当时赴京赶考时就入住的就是状元楼,这个每次秋闱前的文会也成了个传统,一直流传至今。
对进京赶考的举子,状元楼无论食宿都只收半价,只有一间房例外,就是第一任状元老爷当时居住的那间客房,为了个讨个好彩头,一向是各位举子争来抢去的。
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