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惊疑不定,滟云不等她决断,就站起身来,冷笑道,“大伯母不用费心,我知道这人是谁。我去会会他。”
二夫人忙拽住女儿袖子,好声劝说道,“阿云,你才刚归家,怎好立刻就去见这种无礼之人。让为娘去和他商议,你身体弱,现在大冷天的,怎么出去吹风受气。”
滟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味躲藏又有什么用呢?外头这人你们应付不了,我亲自把他赶出去。”
说罢也不管其余人脸色,自己穿了大氅就往外走。一打开门,一阵冷风吹来,她本就瘦弱,情不自禁颤了一颤。
旁人哪敢再来,二夫人忙扶着侄女的手下来。
一路直到前厅,别说是二夫人,就连管家的大夫人,玲珑的三夫人,都从未遇见过这种事,一个两个都慌了神,也没注意到漾晴几个都偷摸跟在了后头。
小丫头说是莽汉,还真是莽汉,漾晴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半个脸。
眼前这几个男人,个个都身形壮硕,为首的那个更是高得厉害,像是小山一样。
她心底开始发怵,这男人看着就让人心慌。
他虽然穿着锦衣华服,可和京城中那些世家公子完全不一样,人长得这样黑,还非要穿俊秀的白色,上面绣的竹子纹样都被他衬托得不伦不类。
他看见滟云,眼前一亮,又看到扶着女儿的二夫人,出声询问,“你便是滟云的母亲吗?”
被一个小辈这么直勾勾盯着瞧,二夫人自觉是年高望重之人,不禁大怒,斥道,“哪里来的混小子,居然敢在府中撒野!”
男人跪下便拜:“我姓应,单名一个盛字。我这次前来,便是来求娶滟云为妻的,请您老人家应允。”
二夫人还未说话,滟云先道,“我早就同你说过无数次,让你早早死了这条心,你偏不听。我池滟云,绝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应盛从地上起来,轻嗤道:“我这种人是哪种人?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原先说你是嫁了人的,现在你们和离了。你嫌弃我是个土匪,我也改了,现如今我带着一帮弟兄投了朝廷,虽不如你前夫有个只能看看的爵位,可你若想要,我便是豁出这条命来,也会为你挣得!”
滟云道:“谁稀罕?你行为卑鄙,我绝不会嫁你,你早早死了这条心吧。”
应盛道:“我行为卑鄙?你那前夫就不卑鄙了吗?”
滟云道:“他有他的卑鄙,你有你的卑鄙,你们俩都是卑鄙之人,我谁都不会选。”
应盛:“不公平!这太不公平,都要都是卑鄙之人,凭什么你还跟他过了好几年日子。我不管,你就得跟我也过上这么几年,这才公平。”
滟云冷笑着呸了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应盛还要混搅蛮缠,已经有金吾卫带着人前来,领队的正好是霍陆。
二夫人也是认识他的,忙道,“中郎将,就麻烦你了,这贼人在我家混搅蛮缠,对我女儿出言不轨。”
霍陆满嘴好说,看到应盛的时候,彼此俱是一愣,“云兄,来池家闹事的竟然是你……”
应盛道:“我并非是来闹事,我是来提亲的,有道是那个什么什么淑女,君子好逑。求亲和闹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二夫人狐疑道:“中郎将,你和这贼子认识?”
霍陆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正是,云兄刚调来京城,昨日才来金吾卫报到。这……这之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滟云冷笑道:“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挑衅民女是真,私闯民宅也是真,我家祖父虽然不在了,但我父亲和几位叔伯,仍在朝中供职,我们池家还是官宦人家,这人也是官身,便要最佳二等。这位大人,莫非是要官官相护不成?”
嘴巴好厉害的姑娘,霍陆忙道:“微末之官,岂敢如此,只不过某观云兄为人,侠肝义胆,颇有古风,所有才多问一句罢了。姑娘何必动这样大的肝火,霍某这就押他回去,送往刑部发落。”
滟云冷哼一声后,这才转身离去。
应盛还不忿要挣扎,霍陆低声说了几句话,他便老实下来,只两只眼珠子,还在盯着滟云离去的方向。
眼看这事已了,趁着二夫人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赶忙溜回屋子里,想想又觉得奇怪,遣小满去找霍陆打听打听,这人究竟是何身份来历,怎么在二姐姐嘴里是个土匪,突然又摇身一变成了金吾卫呢?
滟云回去后便闭门不出,濋英不回自己的房间,反倒是跟着漾晴回去,撵都撵不走,她刚看了热闹,巴不得找人讨论讨论。
一进门坐好,她就迫不及待问道:“你知道你二姐姐和那个男的之间有什么事吗?”
漾晴诚实摇摇头,这种事情二夫人一向是不告诉她们几个的。
滟云得意道:“哈哈哈我就知道,二伯母不可能跟你讲这些。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跟你说。”
这故事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土匪对一个侯府夫人一见钟情的故事。
漾晴只摇摇头,抿唇道,“二姐姐金贵得像朵花,焉能插在……总之,我是不觉得她们俩能成一对的。”
她也觉得滟云说的没错,看错了就要强抢,丝毫不顾女人家的名节,当真卑鄙。
前二姐夫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也不过如此,因为闲言碎语就要和离。
滟云用小钳子夹核桃,过了一会儿小满回来,大大咧咧坐下,回道,“我都问清楚了,霍陆说,这个应盛,原来是个土匪,后来不知为什么投了朝廷,经当地的将军举荐,来京城任职。不知道怎么得了皇帝的青睐,让他在金吾卫任职。”
漾晴悄悄撇撇嘴,用帕子遮掩了,果然人一活得久了,就不可避免糊涂起来。
皇帝可以称得上是英明一世,怎么突然想让一个土匪就职金吾卫,金吾卫可是负责巡逻维持京城治安的啊。
这不是是让耗子当猫吗?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却是不敢说出口的。
其一自然是因为小满这个小奸细,她可是李商玄的人,皇帝又是李商玄的亲爹,漾晴可不敢随意说他的坏话。
其二是祸从口出,哪怕眼前的都是自己人,她也不能轻易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万一传了出去,被扣上个谋反的帽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满瞅瞅濋英,又看看漾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呀转,模样好像是一只偷粮的老鼠,鬼鬼祟祟的。
漾晴道:“你有话就说,贼眉鼠眼的像什么样子。”
小满便道:“刚才我正巧遇到殿下,他让我给你带句话,等过完年后,他要去温泉庄子,问你去不去?”
濋英听了,便噗嗤一声笑出来,“唉呀,是我不该在这里听了。这种私密话,有别人在多不合适。不过你们俩就这么分不开吗?也不过就几日没见,就等不得了?”
漾晴羞恼道:“不过就是带一句话,你怎么就多想出来这么许多,可见你脑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也不要急,三叔母马上就要给你定下来了。”
濋英回头做了个鬼脸,也不争辩,一溜烟儿跑了。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小满,呆头呆脑站在那里。
剩余的几个丫鬟,看见漾晴生气,忙出去找活干,扫地的扫地,绣花的绣花,擦桌子的擦桌子。
漾晴十分纳闷,盯着小满看了一圈儿,又站起来,围着她盯了一圈儿,称奇道:“我可真好奇,李商玄到底是从哪儿找到你这个缺心眼的呢?可真难为他,能搜罗到你这样的角色。”
小满再傻,也能听出来“缺心眼”不是什么好词,撅嘴不满道,“小姐只在闺门中打转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能聪明到哪里去?居然还嫌弃我笨。”
漾晴挑眉道:“那你是觉得,你比我聪明喽?”
笑话,她可是做了多年皇后的人,怎么会笨?
就算老是被李商玄欺负,那也是他仗势逼人,跟聪不聪明又有什么关系?
小满道:“反正我可不笨,无论是什么招式,我总是一学就会。我师父可说了,我一教就会。”
漾晴哼了一声,“你既然这么聪明,怎么连个绣花针都拿不住?”
小满道:“我能胸口碎大石,绣花针怎么能比得上碎大石?”
漾晴道:“既然比不上,那你怎么拿起针线就抖个不停?”
小满便不说话了,但还是不服气。
漾晴道:“闺阁女子见识是不如你,可你就算出门见了许多,也是个十足的笨蛋。”
小满被骂是“笨蛋”,还是“十足的笨蛋”,她更不高兴了,可骂她笨蛋的人是漾晴,她又不能将她狠狠揍一顿,只能自己在一旁生闷气。
漾晴等了一会儿才道:“你去回你们殿下,温泉庄子我不去,以后若没有重要的事,不要给我带话,更不要再邀约我出去,传到别人耳朵里,像是什么样子。”
小满头一仰:“能像什么样子?”
漾晴道:“我让你传话你就去传话,哪里来这么多的话要问?”
小满便退出来,一边儿忍不住嘟囔,她明明只问了一句而已,哪里有很多话嘛?
他们这些人真奇怪,追追赶赶的,一点儿也不敞亮,还有上次那个明姑娘,整日里不是想尽办法去堵太子,就是突然来到池府,连个帖子也不下,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她小满都受不了了,只希望四小姐能和太子早点完婚,东宫里总不能再让明罗绮胡作非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