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三月底。这期间,除了送粮的队伍出现过一次之外,山谷里镇日只回荡着石头的敲击声。
四月初,下了一场大雨。大雨将山上裸露的泥石冲下,弥漫到石场上,整个山谷成了一片黄汤。这种情况无法上工,所有人被关在屋内,或坐或躺,听着雨声和雷声。
大雨下了两天,又为了等泥土干透而等了三天。这三天里,除了季他们两队去敲击之前没敲完的石块外,余下人都没有上工。
而这三天里,除了第一天黄冠白袍过来看了半天外,剩下两天半,他都没有出现。
季敲击着石块,这是第三天,大部仍然休息,在等待泥土干透,只有他们两队坐在还有湿黄泥的石场上敲击石块。
季心中没有怨言,实际上他甚至有些开心:昨天午时,鞭响声第一次没有按时响起,比往日要晚了一些。他相信这是一个征兆。他相信,这次延迟将成为黑袍懈怠的开始。
到了中午,鞭子声按时响起,但是到了晚上,又比往常提前了一些时间。鞭响收工时,季揉了揉酸痛地肩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地微笑:此时他的耐性,比昨日又多了一些。
情况是在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突然发生变化的。
那天夜里,整个山谷一片寂静。这个夜晚没有月亮,甚至星光也不甚明亮,因为半空中飘荡着不厚不薄的一层浮云,从山谷外群峰之顶流泻而下的黑暗淹没了石场两侧的茅屋。
两座高台上,值守上半夜的黑袍不得不频繁握手为拳,抵御连绵不断的哈欠。两处隘口处,值守的黑袍人席地坐在栅栏前,怀抱木棍,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
季侧身睡着。那阵脚步震动声没有惊醒他,惊醒他的是屋内一人的惊呼:“谁?”
随之一阵清爽的凉风忽然吹进屋内,季霎时清醒过来,他起身,看见一直闭紧地门开了一条缝,一线光漏了进来。
有人把门打开了!
屋内人都坐起身,不知发生何事。疑惑间,季听到旁边屋内突然而起的嗡嗡声。看来不止是他们的门被打开了,有人把所有的门都开了。
屋外响起了凌乱地脚步声。到处都是脚步声。电光火石间,季决意起身奔出屋外。他刚起身,屋内已有一人先他窜出去了,季没看清楚此人是谁。
他两步跨到门口,往左右瞧了瞧,将身子一躬,顺着墙根走了。
他躬着身,脑中哄哄直响,只觉得此时身体无比沉重。他溜到隔壁茅屋,门虚掩着,他推门,半身而入,急切地喊了一声“苍”,苍就住这屋里。
没有人应他,季正焦急,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是苍。苍出来后,屋内其他人如游鱼一般从黑暗中游了出来。房门打开,如果有人此时有心情的话,回头可以看到屋内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这一切都在寂静中发生,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但没有一人发生任何响动。他们如同暗夜中无声流动的水,静静地从门内流淌而出。
在前排第三间屋内,季打开门,找到了易叔,苍弯腰站在第四间屋前,推着门栓。就在门栓要开未开之时,忽然半空中响起了鞭声!
下面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高台上黑袍人的警觉。他们向下张望,同时急切挥响了手中的鞭子。长鞭在半空中发出尖利地叫声。
这一声鞭声实在骇人,所有人有一瞬间竟然一动不敢动。然而很快,有人高声叫道:“出都出来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