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并不想多谈家里的事，因此略微说了几句便止住话头，南淙也看出来他的抗拒，所以将话题引回捐赠，最后捐了这个月工资的一半，柳青青很满意，说下次想捐还来找自己。

特处局很是清闲了一阵，南淙趁此机会抓紧修炼，实力总算恢复到以前的一半，能稳定化形成人，局里少了一只说人话的狐狸，多了个狐狸眼的青年。

不过由于南淙脸圆圆的，总是不自觉睁大眼睛，显得眼睛也像圆圆的杏眼，两者相加消减了不少狐狸精天生自带的魅惑狡诈，反倒显得可爱。

柳青青跟他的关系无形间拉进许多，现在两人已经是可以私底下说小话的好同事了，从马慧祥四十多岁看起来却接近三十，聊到分局实力最强最能打的孟怀焦孟大师兄怎么还不回来，再到新同事宁玉淞为何会选澈市这个土地方历练。

南淙有十万个为什么要问，谁叫他是刚进城的乡下狐狸精，“为什么地府现在当差还要先来阳间历练啊？”

柳青青猜测道：“可能是天地大契的关系吧，有了地府的认可还不够，还要有阳间的认可，所以上来做好事攒功德？或者他本来是普通鬼魂，想当差，地府就让他上来，考察他。”

“那些九世或者十世善人，应该是攒够功德才被接下去的吧，他们也要上来历练吗？”

这还是在柳青青的知识盲区，“可能要？如果他们想做更高级的阴差，比如无常想当判官、阎王之类的？”

“十殿阎王也能换人吗？”

“可以，阴间动乱就是由一位阎王引起的，现在他已经下狱，由新的鬼仙接替他的职位了。”

“哇，那你说我们在特处局上班，做好事，以后死了也能去当阴差、判官吗？”

“这我不知道，但起码也能投个好胎吧，不然不是白干了。”

“青青你好势利眼，人家都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你是为了投个好胎。”

“干嘛，我怎么说也是为百姓流血流汗，难道不值得一些善待吗，又不是要求我现在就暴富。”柳青青翻了个白眼，他私底下在南淙跟前是越来越不端着了。

南淙笑嘻嘻打趣他：“说不准你刚下去，立马就有两排无常弯腰开道，说三年之期已至，恭迎阎王回殿，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呀。”

柳青青叹气：“我也想有个这么好的身世，你呢？光说我，怎么不说你攒了功德要做什么？”

“我是精怪，能活好久，先不想那些事情。”

又过了两日。

前台接待的两位乃草木成精，本体分别是桂树与梅，修炼时日不久，每天最爱干的就是化成原型到前院里晒太阳，聊聊天。

今日正聊着，就看到一位男子自顾自走进特处局，他的衣服有些破损，牛仔裤腿沾了不少尘土，还破了几个小口子，上身的格子衫更是灰扑扑的，背了个黑色书包。

小桂小梅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出外勤的孟怀焦，喊了他两句想问问发生什么事情，结果孟怀焦闷头走路，只丢下一句“不要紧”，就没再搭理她们。

“这是怎么了？”小桂疑惑，孟怀焦是个模样呆呆的年轻人，但心境平和，时常带笑，从没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的。

小梅也不知道缘由，猜测：“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又生病了？天可怜见的，我听说他俩都谈了好几年，女孩子身体一直不好，不肯结婚怕拖累他。”

小桂叹气：“老天爷真是……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孟怀焦走近办公区，马慧祥听见有人进来，扭头看发现是他，笑着打招呼：“小孟你总算回来了，这次任务怎么样？受伤没有？”

孟怀焦闷闷回应：“任务完成了，情况我都写在报告里头了。”

马慧祥发现他情绪不对，以为是累着了，“行，你赶紧洗洗休息一下，要不要放个假？我记得你有段时日没去看小婉了，她肯定想你了。”

小婉是孟怀焦的女友，全名李芸婉，两人爱情长跑五六年，感情深厚，马慧祥心疼孟怀焦年纪轻轻就不停工作，每次他出长途外勤回来都给他放几天假，让他回去好好陪陪李芸婉。

孟怀焦“嗯”了一声，“那就……放个三四天吧，小婉回乡下了，我想去看看。马哥，我先去还法器了。”

“行，记得在系统里申请，要不要带点巧克力什么的回去？”

“不、不用了。”

孟怀焦来去匆匆，马慧祥只能看出他有心事，却无法帮一个拒绝沟通的人排忧解难。

只能等孟怀焦自己想开、愿意沟通了……

孟怀焦往材料库走去，守门的胡辛当然认得他，以为他是来还法器的，登记后按照流程对彼此使用了一张清心符，确认没有被迷惑操控，没有幻术作伪、确是本人，就让他进去了。

材料库存放的东西多种多样，既有画符、布阵等等所需的原材料，也有成品符箓、法器可供挑选，孟怀焦借了一把雷击木制作的桃木剑，现在正当归还。

找到编号对应的货架位置，他打开背包把东西放了回去，却没有离开，面色纠结。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黑色木盒，撕去其上的符纸，打开，一股黑烟缓缓扩散开来。

几分钟后，孟怀焦背着背包出来了。

胡辛对他印象蛮好，说了句“好好休息”，孟怀焦脚步一顿，回道：“谢谢。再见。”

马慧祥当天就批准了孟怀焦的申请，大手一挥给他放了七天假，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孟怀焦走得很快，快到柳青青都没来得及见他，结束了义工工作才听说孟怀焦回来了；南淙修炼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也没见到；宁玉淞更是神出鬼没，经常不在局里，只说有急事用手机找他。

三人都没见到这位马慧祥亲口说是局里最能打的“大师兄”。柳青青有点惆怅，他相当尊敬崇拜孟怀焦，好不容易人家结束任务回来了，还没能跟他分享自己刚拿下的大案子呢。

南淙理解他的分享欲，对素未谋面的大师兄又多了点好奇，于是问柳青青：“为什么叫他大师兄？”

“因为他很厉害，又很照顾大家，是个好人。”柳青青毫不犹豫地夸奖道，“孟师兄一开始就在局里，工作勤勤恳恳，我刚来的时候也很照顾我，会主动指点我修炼，大家都受过恩惠，都很尊敬他，所以管他叫大师兄。”

“马哥也这么叫？”

“……当然不了。”柳青青有些无语，“马哥是分局局长啊，是这里资历最高的。让你喊他哥纯粹是因为他出家人不摆架子。”

此时，宁玉淞从外面回来了，两人默契地缩小音量。

这倒不是他们在孤立新同事，而是宁玉淞太冷淡，下意识就有点怕他，好似两个学生聊天，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独来独往的学霸忽然经过，出于对学霸的尊重，自觉缩小音量以免打扰。

柳青青前两天见识过宁玉淞使雷符。为了测试人偶躯体能承受的功率，宁玉淞毫不留情地用雷符将前院的地劈出来几个大坑，之后又施法搬土填坑，那叫一个信手拈来，之后他就默默咽下了“宁玉淞可能是地府关系户”的恶意揣测。

“不怒自威”或许就是这样？

自孟怀焦回来又离开已过了将近一周。

南淙修炼的进度慢了下来，不过这很正常，随着灵力积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在逐步接近睡觉前的七成，等真正恢复到那个阶段，就可以尝试配合着药材将左前腿的毒素逼出去了，现在体内灵气循环受阻，随着灵气积攒，修炼进度只会更慢。

那时候自己孤苦伶仃守着荷花池，手头一点药材没有，毒素蔓延又快，只能出此下策，选择沉睡调理，现在好啦，入职前马慧祥就承诺会帮他拔毒，有人撑腰的感觉真不错，背靠大树好乘凉。

美滋滋坐上工位，南淙慢慢按着网课教的步骤浏览着本市天师论坛。

特处局发展不久，更多修行人士还是偏好在自家山门干活而非来上工，正式加入者寥寥，这也导致虽然搭建了“在线特处”的平台，很多委托不得不外包出去交给其他人解决，如果有老百姓打电话到特处局，接待的小兰小梅会根据局里头有无空闲人员来决定交给自己人还是联系其他天师或和尚。

天师论坛诞生于特处局之前，这么多年，讨论者早不限于修道的天师。修佛的和尚尼姑，其余有手段对付邪祟精怪的诸如出马仙、蛊师、赶尸人等等也会参与，最近已经在商量着改动论坛名了。

南淙兴致勃勃。天师论坛里说什么的都有，还会有人开帖子写自己降妖伏魔的惊险经历，或者吐槽遇见的奇葩客户，又或者分享师门八卦，当然往往隐去关键人物名称，否则一下就猜出来写帖子的人姓甚名谁，第二天故事主人公就杀到家门口了。

他点进一个标有“火爆”前缀的帖子。

里面是个天师抱怨近期工作强度过高，一个月里师门开坛做法超度亡魂十二次，净化阴气十次，抓鬼委托十六件，采买的事情也落到自己头上，这三十天几乎天天沾枕头就睡，感觉腹肌都快练出来了。

底下一片发声附和的。

有人煞有介事发了条链接，通往另一个标题为“近十年阴魂化鬼、精怪成妖概率粗略统计，竟发现惊天秘密”的帖子。

南淙刚想点进去看，就听见胡辛冲进办公室大喊：“不好！残片不见了！”

马慧祥当即站起：“带我去看看。”

路过南淙时把南淙也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