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一桩心事，南淙更努力地吸收灵气以备不时之需。他先前受的伤乃是在左前腿，跟剧毒蝎子精打架打出来的，他不得不沉睡以抑制毒性扩散，蝎毒导致他前腿经脉闭塞，灵力不能流过，相当于一个杯子破了个口子，装的水的总量也因此变少，好在毒素经过这么些年沉积下来，不容易扩散了，顶多拔除时更痛。

南淙一想到可能的疼痛，不由得抖了抖毛，逼着自己专心吐纳灵气，不要去想。

直到夜晚，他又溜溜达达出去试图找点东西吃，东西没找到，先差点被人踩到。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他使了障眼法，人不知道脚边掠过去一只狐狸。

看着人类急急忙忙的样子，南淙心有所感，奔回房间，已经有不少狗狗仿佛感知到了外界的动静，汪汪大叫，老狗瞧见他回来，急忙道：“听到了吗！好多脚步声！还有人说什么门卫被放倒了，是不是警察来了？”

南淙说：“应该是，我们现在走？”

老狗重重点头：“这一层也有很多关着狗的房间，我带你去，然后我们去下层。”

他拖着伤腿出来，那些人根本不会治疗受伤的狗，这么多天下来他后腿伤口隐约有些化脓，一定很疼，但老狗只是踉跄了几步，随后马上小跑起来，带着南淙一间一间解放所有的狗。

这里的门都很好开，南淙不用法力，借助后腿站起来按住扒拉扒拉就开了，法力能省则省，狗笼的锁则需要法术帮忙，狐狸爪子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南淙打开一个房间内的所有笼子后扭头就跑，也不管笼子里的傻狗反应过来没有，老狗拼命领跑，告诉他房门里是人还是动物，人就打昏，狗就放出来，老狗会吠叫着传递逃跑的讯息，也不知道有多少狗记住。

地下二层很快乱成了一锅粥，狗吠此起彼伏，重获自由的狗狗们四处乱窜，有往楼下跑的，也有往上跑的，住在三层的宾客原本就因为突如其来的通知要紧急离开，乍然间看到这么多狗乱扑乱咬，更加慌乱，保镖担心枪声可能会引起注意，也束手束脚地应对着狗的攻击，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此时南淙已经跟着老狗到达第四层，借助法术弄晕了不少人，南淙很快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有旧伤的前腿隐隐作痛，他施法炸了那些发着光的灯泡，让地下陷入漆黑，说：“直接去救狗！我快撑不住了！”

第四层包括一片中心空地，四周围的看台，以及后台部分，如果南淙见过斗兽场，他就明白这里的格局，现下只能跟着老狗四处乱窜，不少人因为在黑暗中感受到什么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擦着腿过去，一下惊叫起来。

摸着黑找到暂时放比赛用斗犬的地方，南淙顾不得思考这里的血腥气从何而来、狗是否友好等问题，直接打开了所有笼子，叫嚷两句“快跑”。笼内的狗不是十分暴躁地狂吠，就是一声不吭地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南淙刚想松口气，转身准备逃跑，就觉得身后一股腥风袭来，随后整只狐狸被撞到一旁，抬头一看，老狗已经和一只狗扭打在一起，凶猛地吠叫着让南淙快走。

南淙打个滚翻起来就冲了上去，他的法力几乎见底，只能用最原始的野兽间争斗的方式，扑过去尝试撕咬对方的脖子，好在他睡了这么久，打架功力没有退步得太厉害，几下甩头就从疯狗的颈侧撕下一大块皮肉，成功吸引了仇恨。

疯狗吃痛松口，扭身将咬南淙，老狗盯紧机会张口咬住它的侧脸——本来想咬脖子的——拼命挣动被压在地上的身体。南淙看到疯狗被牵制住，又冲上去照着腹部咬，黑暗中他只感觉自己的脸被踹了好几下，尖吻挤进狗与狗的缝隙，死命去咬住，然后撕扯。

他毕竟是修炼过的精怪，牙齿比寻常狐狸锐利，三两下就开出了血洞，他探头欲再咬，那疯狗忽然用力挣脱了老狗的牙口，丝毫不管挣脱的行为让他的脸更不完整，跳到不远处吠叫两声，双方对峙片刻，它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南淙急忙跑到老狗身旁，问：“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老狗躺在地上，张大嘴喘气，“还、还行，我们快走，快走，那些人有长管子……”

南淙去拱他，想帮助他站起来，奈何拱得老狗翻身也没能成功。

突然有只大狗从黑暗里现身接近他们，南淙警觉地看向对方，却听见大狗开口说话：“我来帮忙的，你们要往哪里走？”

他的体格是南淙的两倍还多，两只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幽幽泛绿光，像匹野狼。

南淙嘴硬道：“不要你帮忙！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咬他！”

他伤心地拱来拱去，眼里蓄起泪花，那只大狗更近一步，伸脖子帮忙拱老狗，他又高又大，还有些技巧，脑袋伸下去托着老狗的肚皮，一下就完成了南淙做不到的事，老狗勉力站着，后腿疼得不敢触地，刚刚打架弄出来的伤口也血淋淋的，但总算是能站起来走了。

南淙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我不该对你那么凶的，对不起，我们快走吧，你、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大狗说：“当然，我们往上走？”

南淙点头，用光最后一点法力释放障眼法，自告奋勇在前头开路，看见有疑似要攻击的狗就呲牙咧嘴的。这些家伙闻到气味后，障眼法就对它们无效了，受到血腥味的刺激，有不少都虎视眈眈的。

这些已经被药物和无休止的打斗养得疯疯癫癫的狗倒是不怕小狐狸的威吓，却纷纷被与其同行的大狗吓走，它们动物的直觉令它们察觉到这里的危险，加上周围有更好捕猎的人类，谁也不想硬磕受伤，结果就是南淙自以为吓走了很多，越发昂首挺胸。

爬楼梯的时候大狗直接用脑袋顶着老狗走了。

一路上都很顺利，人都聚集在打不开的暗门前，狗子们到处撒泼，有很多已经聪明地向上窜了，越接近地面，噪音就越大，像有人在放鞭炮，南淙吓得耳朵快贴上后脑勺了，大狗无奈，拱着他走，挨个儿躲在泡菜缸与泡菜缸的间隙中，免得被人踩了踢了。

鞭炮声很快停了，许多人鱼贯而入，他们全副武装，看上去就不好惹。

南淙反复确认障眼法还在生效，等没人往里走了，鼓起勇气从看门的脚底下跑过，老狗有样学样，因为腿疼走得慢还差点绊倒人，大狗则闲庭信步，抓准位置变化时机，贴着门边溜出。

两狗一狐狸在不远的灌木丛里汇合。

老狗趴下呼呼喘气，他的后腿本来就有伤，一番打斗扩大了伤口，猩红的液体浸湿了整条腿。南淙着急地绕着他打转，赶走那些讨厌的飞虫。

大狗提议可以找人类来帮他。

南淙想着新来的那些人应当是他找来的警察，善良有保证……吧？

他坚定道：“我等外面平息了就马上去找人。”

大狗说：“这个小花坛有灌木丛挡着，暂时还算安全，你在这里守着吧，我要走了。”

南淙本想出言挽留，他一个人，哦不，一只狐狸在这怪害怕的，但想想人家也没有义务留在这，刚刚已经帮了很多忙，实在不好意思继续请求，于是点点头，告诉他可以往山上跑。

大狗四肢矫健，很快就跑得没影儿了。

老狗眼看着慢慢阖眼，南淙拱醒他，舔舔他的伤口，又跟他说话，过了一会，感觉外头安静下来了，探出头去看，就见到打扮是警察的人聚在一起说话。

他一跃而出，一边叫一边慢慢靠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有个行列里的人向他走来，他就赶紧把人引到灌木丛那儿，让人发现奄奄一息的老狗。

被引来的青年有点惊讶，说：“又是一只开了灵智的……”

南淙听到这话那还能不明白此人已经识破他，明明没感觉到任何灵力的波动，怎么会这样！他扭身欲跑，奈何对方一声“定”，他就动弹不得，随后身上被贴了张符箓，四肢僵直，被人捏住后颈皮提溜起来，交付给警员抱着，显然是落入法网，逃跑不得。老狗则早就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毫无反抗之力，经过一番简单的上药与包扎，同样抱上了车。

他和老狗就这么被带上了警车，南淙有苦说不出，心里哇凉哇凉的。

大狗跑入山林，一口气跑了许久，直到东方日出，在一棵大树下停驻，慢慢摆好侧躺的姿势，闭上眼睛，几个呼吸后不再动弹，死去了。

一道灵光自大狗身上闪现，附身的魂魄离开了这具逝世已久的躯体，其上狰狞可怖的伤痕慢慢显露出来，显然这狗已经死了很久，只不过得人附身，施以法术，才又显现活力。

这道魂魄打扮正式，衣袖飘飘，一副古人做派。他并非孤魂野鬼，而是冥府派上来与人间展开友好密切合作的，前往任职地点的路上经过此处，心念一动，就投进了狗躯帮忙，暗地里破坏了位于四楼的密道，还救了只狐狸和狗，现在忙帮完了，该继续走了。

由于新死不久，狗的魂魄仍然徘徊在躯体附近，他超度了这只有缘狗，抬头借助太阳和隐约可见的星宿辨认方向，朝着目的地前进。

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不知道能不能按时赶到，恐怕要走快几步。他这么想。

虽然魂魄并不用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