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就跟着我逃课。”栅栏下面，两人成功溜达了墙根。沈簇看着噘嘴望天的鹿佑回。
“下节课是实验课，好没意思啊。”鹿佑回看着沈簇“傅天说他们下节班主任的课，没法一起来。”
沈簇叹了口气，率先翻过去，而后张开双臂。
鹿佑回不负众望跳进了沈簇的怀里。
两人顺着人行道走，鹿佑回扒拉着手机屏幕刷论坛，刷到一篇帖子时手指忽然停住了，来回放大几次，随后开口道“小花，这个高一新生……他妈妈怎么跟你全家福里的阿姨那么像？你看。”
沈簇看着鹿佑回手机屏幕上的照片，一张是国旗台上池然穿着校服短袖，水杨一样挺拔的后背。另一张是学校门口，一个妇人摸着池然的脑袋。
沈簇的视线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漫不经心道
“嗯，他是我……弟弟。”异父异母的继弟，沈簇想了想，最后没有选择这样的称谓。
鹿佑回一惊“不是吧……他真好意思啊。”其实他在没认识沈簇之前就已经多多少少听过关于沈簇的流言了。
因为破产家道中落，父亲抛妻弃子，母亲再婚重组家庭。母家底蕴丰厚却对亲儿子不闻不问，才来了桑城一中。
豪门少爷一朝跌落，曾经的跳级天才变成不学无术的混混。当时八卦沈簇的帖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还有专帖讨论沈簇第二性别会是什么，说Alpha、Omega的人数旗鼓相当，毕竟沈簇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风景。然而等到了现在高二，最晚的分化期了也没等到什么动静。帖子下面有一条高赞评论：唏嘘，曾经那么耀眼神一般的人物，现在是一个发光点都没有了，就此沉寂。
鹿佑回挺愤愤不平的，一个已经得到所有的人，非要登堂入室来沈簇面前炫耀吗？
“他不会找我什么麻烦。”沈簇看着鹿佑回的表情道“可能只是在桑城落一下脚，过不了多久就走了。”
沈簇越是波澜不惊鹿佑回就越窝火。然而没等鹿佑回再说些什么，两人迎面就和一帮流里流气的不良少年对上了。
身后就是小巷，沈簇站在前面挡住鹿佑回“有抑制贴吗？贴上。一会躲远一点别被信息素喷着了。”
鹿佑回忙不迭掏出来抑制贴，贴在后颈上。
“有事，找我。”沈簇攥好拳头。
对面几人面面相觑一小会，后面才传来声音“当然有事找你了。”
一个寸头少年走出来，最显著的就是那双像开过眼角的大眼睛。周围几人规规矩矩让到一边“老大。”
沈簇看到是大眼，算是熟人，才松了口气。鹿佑回见状也凑了过来“大眼啊，吓我一跳。”
大眼摸了摸脑袋“我这不是有事找沈簇，小回也在啊。”
鹿佑回叉腰站出来“叫我大回。”
大眼吹了个口哨“就这窄道，还分大回小回。”
“什么事？”沈簇看着大眼问。
“啊，是我哥，你俩关系好，他天天惦记你。昨天跟我说刀疤脸从里面出来了，让你注意小心点。”
“嗯，我知道了。”沈簇点头，又歪了歪脑袋，盛气凌人“算算时间他也该出来了。”
“你这什么态度，我这是帮你忙来了。”大眼梗着脖子。
“嗯－谢谢你。正好我也有事找你。”沈簇接着道。
“切……要不是我哥看你跟看心窝窝似的，谁乐意帮你。干啥。”大眼道。
沈簇指了指鹿佑回攥在手里的手机“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鹿佑回心有灵犀把秦沨孑的照片找了出来，给大眼看。
大眼细细端详“也不咋地，没我哥千分之一帅。”忽然大眼一顿“等等。”
“咋了？”鹿佑回道。
大眼招呼旁边的小弟“来，你看看，这人眼不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
小弟思索半天然后眼睛一亮“大哥！我想起来了！之前咱们不是查过吗，在一中旁边树底下站着的那个，什么神秘美男。”说着小弟掏出手机开始找照片。
沈簇闻言身体一僵。
鹿佑回看着两张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人脸，眼神惊悚神色匆忙不可置信地来回转头看了好几次。
而后回过身抓住沈簇胳膊“小花，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
“不对。你是不是早见过他了？这一年，他是不是早就冲你来了？”
沈簇扣了扣脑袋“我不知道。才查他。”
“什么啊！这多吓人啊！他这是蓄谋已久了，都摆在明面上了！”鹿佑回开麦尖叫。
“在那歪脖子树下面站岗一年，这都不是偷窥了吧？这是监视！视奸！！！他们有钱人脑袋是不是都有毛病啊？”
大眼让小弟把图片发给自己，而后被鹿佑回嗓音炸得堵了堵耳朵“啥，大回，你在说什么？怎么回事？”
鹿佑回转过头咬牙道“大眼，这Alpha喜欢我们小花，盯上他了！你哥肯定不知道呢吧！再慢点，你哥就没戏了！”
按理来讲，目前秦沨孑并没有在“人前”表现出对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企图”。但是反对澄清的话，沈簇对着鹿佑回却也开不了口，只道“本来也没戏。”
大眼瞪着眼睛“我草？我哥不是刚出去跑赛几天？我哥知道了不得哭淹八条街啊？”
鹿佑回阴阳怪气说了一大堆，刚想再说点什么，结果话音还未落，说曹操，曹操到。
“让一下，谢谢。”一道声音箭矢一般刺进来。
是秦沨孑。
他不急不忙，校服拉锁的尽头，是微笑的唇。沈簇站在巷里，看着秦沨孑一步步走进他纵深的视野。
那双白色的球鞋与鞋底的脏泥泾渭分明，秦沨孑从一行人身边走过，却没有被蹭到一片衣角，像一堆刚出土的土豆中的一根水洗青葱。打着聚光灯，扎眼地走到沈簇跟前。
鹿佑回鬼鬼祟祟在沈簇身后“还查啥啊？这顶A的变态威亚还查个蛋，我就说怎么怪怪的，原来是小花你屁股发凉啊。”说着伸出手指头戳沈簇的屁股，被沈簇无奈拍开。
秦沨孑停在沈簇一步远，沈簇从秦沨孑的靠近而闻到一股与巷子里浑浊气息完全不一样的清洌味道，真是浑身都干净的味道。
秦沨孑在一行人的注视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浅紫色白色蕾丝边的信封，直直对着沈簇递过去。
“沈簇同学，我喜欢你，你能收下我的情书吗？”
……这下好了，人前也是遮掩不住了。
巷子里蓦地陷入窒息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盯着看两人的反应。
其他人不清楚，沈簇却心明镜。
这是秦沨孑的第二次告白。
思及此，沈簇又想到早上秦沨孑那身故意裹得严严实实的黑风衣。
原来是为了遮校服么。
这算什么，守株待兔然后瓮中捉鳖？把他当成陷阱里任人宰割的猎物？连告白都做好两手打算。
沈簇很想问秦沨孑，你凭什么喜欢我？你把我当傻子？还是觉得我也会屈就你的钱权势，可惜他是个Beta，也不会因为秦沨孑顶A的腺体产生什么生理性动摇。
于是，沈簇只是看着秦沨孑，目无波动地道“我拒绝。”
众人依旧沉默，视线却不约而同转向了另一个人身上。秦沨孑被拒绝后却没有动，还是直直伸着情书，大有你不收就一直举着的架势。
“我草这么猖狂？”大眼闻声上前，梗着脖子抬头看着秦沨孑，奈何被秦沨孑全方位压迫，只好吃了哑巴亏。
大眼对着沈簇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身后又传来一声虎啸。
“别动！我看见你了！沈簇！又打架！”
二八大杠自行车被蹬得虎虎生风，中年大叔脑袋上浓密的头发被发胶打得发亮，白衬衫紧紧掖在黑西裤里，黑色鳄鱼皮的腰带旁边挂着随动作滴里当啷的钥匙串。
来人是桑城一中的教导处主任，王小彪，男38岁，老Beta一枚。
眼看王小彪跟炮弹一样冲过来，被吓了一跳的沈簇想，是避免麻烦，是冲动使然，是惯性行为，就像查课时将手机藏起来一样，下意识抽过秦沨孑还没放下的信封塞进了衣服兜里。
王小彪支好自行车脚架，夹着黑色公文皮包，推着无框眼镜走过来了。
“外校学生来我们学校干什么。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你们是吗！”王小彪眼睛睨着大眼他们。
“没有老师，校长。我们没打架，没欺负人。”大眼扣了扣脑袋。
“哦？那上课时间，你们聚众在这里干什么！学习吗？叫主任。”王小彪从鼻子里嗤口气，转向沈簇。
“还有你，开学第一天就给我上眼药。”王小彪伸出食指对沈簇指点两下，随后又看到站在一边的秦沨孑，心想，这孩子看起来倒是周正。
又转而变脸“蛇鼠一窝！跟我回学校！”说着王小彪赶羊一样给一众人赶出了巷子。
*
王小彪风风火火进学校后直奔三楼，拧开了教师办公室的门“方老师呢，方老师我有事跟你说。”
首当其冲的就是鹿佑回。被王小彪提溜进办公室，随后王小彪回过身“你们两个，在这等着，不许跑。否则找家长！”
于是，就听见办公室里王小彪喇叭一样的嗓门“他一个Omega，天天跟着沈簇和一群乌烟瘴气的Alpha打架，出事了……”
鹿佑回小声嘟囔了一句“小花很厉害的。”
“窃窃私语什么！”王小彪一嗓子给鹿佑回震一嘚瑟，又做回了鹌鹑。
“你收下了我的情书。”办公室门口，秦沨孑转头对沈簇道。
沈簇靠着墙边，闻声指尖微动“不想让王小彪看见，麻烦。”随后在校服兜里抓住信封一角，刚要拿出来，又听秦沨孑道
“我不要。”
沈簇指尖一顿抬眼“你，不要。”你还不要上了？
秦沨孑站姿像标兵，脑袋微垂不敢看沈簇的眼睛一般“你收下，扔了撕了烧了都可以。但是你收下了。”
沈簇看着秦沨孑佝偻的姿势皱眉“我回头就烧了。我再说一遍，我拒绝和你在一起，也不会考虑。”说着，沈簇又把信封往校服兜里面推了推。
沈簇说得义正辞严毫无感情，谁知秦沨孑听了后却笑了。沈簇纳闷地看着秦沨孑，秦沨孑只抬起眼，眼睛里湿漉漉地看沈簇道
“嗯，我知道。你现在不和我在一起，也不会考虑。你说得对，仅仅一句话，一封信，不能让你体会到我的感情，也不足以让你放弃前途和我早恋。这些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和那封情书一样，我只是想将它给你，没有其他的意义。”
“我的感情和行为，都只属于我，而不需要你为此负责。”
沈簇饶是满身戒备，也被近在咫尺的吐息和脸砸得七荤八素。秦沨孑说得轻松又狡猾，但那双无辜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一年间二人无数的对视，晦涩隐秘的际遇气氛，句句体谅，寸寸不让。
这时王小彪重新推开办公室的门，沈簇转头不再看秦沨孑。
“秦同学，我刚刚听到你转学过来，鹿佑回跟我说怎么回事了，你不用站了，可以回班级了。”王小彪拍了拍啤酒肚，又变脸。
“沈簇，你给我站好了，你校服裤子呢，天天穿个校服外套晃荡给谁看，明天赶紧穿上。开学报道不来，第一天就出去打架，你想不想好了，这次我郑重警告你啊，下次直接给你吃处分！方老师让赶紧你进去！”
“是主任。”沈簇脸上正经，神态语气却懒散至极。
王小彪看了直说“瞅瞅有什么样的班主任就有什么样的学生。”
沈簇拉开办公室的门，后知后觉摸了把热耳朵。
真是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