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让我很担心。雄主。”

洛伦睁开眼睛的时候席瑞尔靠在他床头。雌虫结实的身材塞在陪护座椅上，显得十分局促。浓绿色的眼睛似乎还泛着眼泪。

洛伦甚至有点怀疑，印象中显得单薄的那个身影和现在这个真的是同一个雌虫吗？

“怎么？”洛伦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但吐字尚且保持了清晰。“怕我就这样死掉？”

“别这么说。”

席瑞尔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仿佛什么委屈又倔强的小动物。“实在是没想到这种游行节目会有这样的危险。……您以后别再单独出行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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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伦想抬手摸一下自己的额头，但很快发现手上似乎还裹着什么药物。

还有什么伤是医疗舱都无法解决的，甚至需要他被从烁光星送回到中央星，然后再面对自己刚吵过一架的雌君？

他想起在倒计时结束前提前开始的失控的“失控漩涡”。他从高维状态中脱离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冷汗站立不稳了，此后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丝毫印象。

也许是手里的手环帮他通知了雌君，也许是本身他的状态差到只能立刻回到中央星去。总之他在烁光星经历了如同做梦的复盘，而此刻甚至连一点痕迹都遍寻不见。

而席瑞尔还坐在旁边，身体前倾，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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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如果洛伦和席瑞尔还情谊甚笃，洛伦原本应当为席瑞尔憔悴的神情和担忧的语气深深感动才对。

但他们分开之前才吵了一架。甚至究其原因，席瑞尔是全然理亏的那一方。于是他再怎么说出真心实意的关心，放在洛伦这儿也显得不那么中听了。

“如果就这样结束了。”洛伦换了个词语，似乎变得略微委婉了一些但语义还是很明显。“你会为我难过吗？”

其实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重生大概并不应当责怪席瑞尔，甚至席瑞尔也是受害者之一。

能有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也越发显得难得。他现在实在没必要对席瑞尔表现得态度这么坏。

但他对席瑞尔答案的好奇还是压过了这种微弱的反思之意。以至于即使觉得这话不那么吉利，也要当场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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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瑞尔被迫听了这么一句，脸上露出那种难以控制的痛苦的神情。

“您怎么会这样问……我现在还是您的雌君，是吗？”

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回答，停顿的时候呼吸似乎都带上了泣声。“我不该难过吗？……您要拿走我的身份，也拿走我在这里流眼泪的资格，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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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洛伦不至于因此就换掉席瑞尔。毕竟如果他想这么做的话，就应该留在中央星、立刻开始找律师、找雄保会，最后按要求上交证明材料，正常走流程就能把席瑞尔从自己的雌君位置上移除。

但事实上他就这样赶去烁光星，也没对席瑞尔有什么惩罚之类，潜意识里大概也是希望“容后再议”吧。

洛伦觉得自己应该也会流眼泪的，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似乎也什么都没发生。

他喉间有撕裂般的干渴感，但似乎还在禁食期，连喝水也不被允许。

嘴唇大概是被席瑞尔用沾湿的纱布擦过。轻轻抿一下，残留着以雄虫的感官似乎能嗅到药味的气息，但似乎被照顾得还不错，并没有干裂出血。

席瑞尔安静下来，他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形容憔悴的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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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吗？”洛伦又说。“我为什么会自己出行，没联系你，没和你一起。你觉得这是我的问题吗？”

从烁光星离开之后应当做一次记忆整理，否则的话可能受到高维感知的影响导致分别不出现实和幻觉。

洛伦觉得自己眼前似乎一阵阵模糊，仿佛还在烁光星被极光影响，几乎没办法聚焦。他也看不清席瑞尔此刻的表情，不确定他到底是不太高兴还是有什么其他情绪。

席瑞尔不说话。

他也无话可说。洛伦当时在家发了好大一场火，为了他在浴室里安放的监控设备。

实际上这种改装是违反法律的，只是洛伦当时亲自动手毁掉了它，事后也并没有把它报备给雄保会一类，于是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也许洛伦只是一时冲动，也许干脆就是雄虫并没打算把这件事端上明面跟他追究到底。

总之这件事情已经和碎片一起收拾到垃圾堆里去了，大概除了洛伦现在的愤怒也没有其他多余的痕迹。

“你应该给我解释的，你觉得呢？”

洛伦微微闭上眼睛，说。“你觉得身为雌君，在家里抒发你无处安放的控制欲是合理的吗？”

“如果不是设备故障，我应该永远都不会想到要检查家里吧，也不会知道你做过什么，对吗？”

“您说得对。”席瑞尔抬起眼睛，浓绿的双眼似乎还含着泪光，似乎又有什么无机质的阴影从眼瞳中一闪而过。

他缓慢地凑近躺在病床上、身上还连接着各种仪器的雄虫，在他额头上缓缓落下一个亲吻。“雄主。我确实对您……有难以控制的，超出雄虫可接受限度的，控制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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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够近的距离让洛伦成功看清眼前雌虫的神态，大概连席瑞尔自己都意识不到他带着点难言的焦灼。

眼看着雌虫身上似乎又要冒出虫纹，洛伦却丝毫没露出退缩的神情。

“有又怎么样？”洛伦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席瑞尔。我是你的虫崽吗，需要你这样一刻不停地看管、照顾、监视，否则就可能中途夭折？”

这话实在不像洛伦说出来的。他自己说完那一刹那都有后知后觉的惊讶。

身为雄虫他当然有口无遮拦的特权，但他本色还是温和收敛的，吵架也不大会戳对方痛处。

很明显，关于后代这件事情就是席瑞尔的痛处。尤其是当这句话由席瑞尔的雄主说出来的时候。

他们成婚这么久，席瑞尔有过一两次假孕反应，但最后检查结果就是并没有成功受孕。

高等级雌虫怀孕当然没那么容易，席瑞尔表现得也并没有对此多有执念。但常理来说一旦选择进入婚姻，雌虫们都还是期待得到等级更高力量更强大的后代的。

已婚的雌虫可能对自己的伴侣不屑一顾甚至反感，但他们几乎不可能不在意后代。

其实雌虫受孕这件事本身有很多因素影响，只控制雌虫的状态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但当雄虫对雌虫提起这个话题，雌虫除了反思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说了。

洛伦这样提起这个话题也就是和席瑞尔撕破脸了。他不再维持和缓温和的状态，懒得扮演席瑞尔平静无波的雄主。

他刻意表现得态度鲜明而尖锐，提起让席瑞尔不舒服的话题，并且直视着被刺痛的雌虫、仔细观看他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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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瑞尔嘴唇发抖，仿佛有话要说又没说出来。

洛伦扭开脸，有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席瑞尔如果真的把他当做一个“雄主”的符号，此刻大概只会顺势接一句“那请您给我一只虫崽吧”之类的话，最后又导向一场开始得莫名其妙又结束得湿淋淋的信息素交融。

但席瑞尔什么也没说，也没从床边离开。他们就这样在病房里一起忍受这种凝固般的安静。

“我很后悔。”席瑞尔半天才重新开口，哑着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确有很多事情值得后悔。但他此刻说出来的这件大概不是洛伦以为的任何一个。

“我很后悔，雄主。”他慢慢靠近洛伦，用自己的额头去抵住洛伦的额头，说话轻得仿若梦呓。“我应该更主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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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瑞尔闭着眼睛，不断喘息，仿佛在信息素中溺水。

洛伦清醒过来之后很快就办了出院手续。席瑞尔还没来得及为原本镜子所在的那面墙上装上新的镜子，好在洛伦也并没打算验收一下结果。

实际上这种有关于监视或者控制欲争吵对他们俩都是需要回避的事情。至少洛伦才从长途旅行里回来，又实在疲惫不堪，并不想重新对席瑞尔开启下一轮争执。

而他们身为已婚伴侣，从回卧室休息到开启一场交融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发展过程。

身为高级雌虫，席瑞尔本来不该对自己的雄主反应那么大。毕竟他们交融过很多次，而洛伦的信息素往往来得和缓，不至于让他喘不上气。

但也许是受了惊吓状态不好，他仿佛格外焦躁，格外渴望得到更多的信息素——但洛伦给了，他又没办法承受，只能在能接受和受不了之间难耐挣扎。

“这里……嗯……要填满了……”

他颤抖着，把洛伦的手移到自己的小腹上。.

小腹上其实也曾经受过伤，但雌虫的恢复能力实在太过夸张，现在几乎已经没什么痕迹。

似乎也不值得作为某个曾经的勋章一样展示给洛伦，或者像洛伦之前希望的那样展示自己身上每一道痕迹并且介绍其背后的故事。

席瑞尔身上虫纹的温度很高，在这样的状态下面对雄虫几乎是直白的索求。而他的雄主甚至并不肯多触碰他的身体，只是在虫核所在的部位轻轻触了一下就挪开了。

小腹往往是虫核的所在，此刻明显因为接收到的信息素而感到肌肉发紧。

“不要了……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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