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汐猛地搬起凳子,劣质塑料在掌心勒出深痕。她说不清胸口翻涌的情绪是什么,只觉得操场上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刺耳,仿佛有人拿着电钻在太阳穴上开洞。
"你手在抖哎。"苏沫戳她泛白的指节,"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
"不用!"鹿汐几乎是吼出来的,惊得前排同学纷纷回头。她狼狈地别过脸,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凳面上,"我自己能行。"
队伍开始移动时,鹿汐才发现自己错拿了老旧的铁架凳。锈迹斑斑的支架卡在臂弯,每走一步都会撞到膝盖。她咬紧牙关跟上队伍,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斜后方——林夏的塑料凳不知何时换成了轻便的折叠椅,沈疏白正弯腰替她调节椅背高度。
"听说他们两家是世交。"苏沫的声音混在嘈杂脚步声里,"林夏妈妈经常给沈疏白送便当,上次还有人看见..."
铁架凳突然脱手砸在地上,鹿汐踉跄着后退半步。膝盖传来剧痛,她低头看见血珠从擦伤处渗出来,在白色袜子上晕开点点红梅。
"没事吧?"宋书淮不知从哪冒出来,伸手要扶她胳膊,"我帮你搬..."
"别碰我!"鹿汐猛地甩开他的手。铁架凳再次砸向地面时,她看见沈疏白朝这边转头,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
林夏的惊呼声格外清晰:"疏白,我鞋带散了。"
鹿汐看着沈疏白单膝跪地替林夏系鞋带的背影,突然想起上周自己崴脚时,他也是这样蹲在医务室床边。那时他指尖缠绕绷带的温度还残留在脚踝,此刻却化作万蚁噬心的酸楚。
"鹿汐你疯啦?"苏沫按住她发抖的肩膀,"膝盖都在流血..."
"让开!"她挣开苏沫的手,抄起铁架凳就往操场冲。生锈的金属支架刮过小腿,新伤叠着旧伤,却抵不上心口刀绞般的疼。
主席台上的领导开始试麦克风,刺耳的嗡鸣声里,鹿汐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汗水模糊了视线,她机械地跟着人群移动,直到撞上某个温热的胸膛。
"你就这么喜欢自虐?"沈疏白握住她鲜血淋漓的手腕,声音里压着怒气。鹿汐这才发现掌心被铁锈割破,血珠正顺着凳腿往下淌。
林夏的声音从后方飘来:"疏白,我的防晒霜好像落在..."
"自己去拿。"沈疏白头也不回地打断,指尖用力到发白,"医务室,现在。"
鹿汐突然笑出声,眼泪混着汗水砸在血迹斑斑的凳面上:"你不是在帮林夏搬凳子吗?管我干什么?"她甩开他的手,铁架凳哐当一声横在两人之间,"周大组长这么博爱,怎么不去帮全班都搬一遍?"
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鹿汐看着沈疏白紧绷的下颌线,想起他今早替林夏撩开耳边碎发的模样,胃部突然翻涌起灼烧感。原来嫉妒是这种味道,像生吞了整颗柠檬,酸涩的汁液腐蚀着五脏六腑。
宋书淮举着冰镇可乐挤进人群:"小鹿汐,需要骑士救..."
"滚!"鹿汐抓起铁架凳就往场外跑。膝盖的伤口在奔跑中再度撕裂,她却感觉不到疼。主席台飘来的动员宣言被风声撕碎,整个世界只剩下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器材室铁门撞上墙壁的巨响惊起满室尘埃。鹿汐缩在垒垫缝隙里,看着追来的沈疏白白衬衫沾满灰渍,突然想起暴雨天被淋湿的流浪猫——明明自己伤痕累累,却还要对施暴者龇牙。
"出去。"她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得发颤,"我不想看见你。"
沈疏白沉默地蹲下来,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鹿汐感觉冰凉的棉签触到膝盖,终于崩溃地哭出声:"你明明...明明先招惹我的..."
沾血的棉签掉在地上。沈疏白的手悬在半空,喉结滚动数次才发出声音:"林夏有凝血障碍,她的父母特意来我们家里再三请求照顾她。她门家之前帮我父亲...算了...。"少年默默低下头。
鹿汐猛地抬头,撞进他泛红的眼眶。透过起雾的镜片,她看见少年眼底翻涌的痛楚,比膝盖的伤口更触目惊心。
他摘掉眼镜擦拭,睫毛湿得像淋过雨,"他只是要还人情。"
斜阳从气窗漏进来,在沈疏白侧脸割出明暗交界线。鹿汐看着他颤抖的指尖拂过自己膝头纱布,突然发现那道旧疤从锁骨延伸至衣领深处,像条沉默的河。
"疼吗?"他包扎的动作突然顿住,声音轻得像叹息。
鹿汐摇头,眼泪却砸在他手背。沈疏白像是被烫到般瑟缩,他好想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明明她离的那么近,垒垫间的霉味被雪松香覆盖,她听见他心跳如擂鼓,震碎了所有故作冷静的伪装。
"鹿汐。"他好像有些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有些话现在不能说..."
门外传来教导主任的吆喝声。沈疏白迅速退开,捡起眼镜戴上时,又是那个一丝不苟的沈组长。只有泛红的耳尖和凌乱的衣领,泄露了方才的悸动。
"能走吗?"他背对她蹲下,"我送你回宿舍。"
鹿汐趴上他微驼的背脊时,看见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疏白后颈的新鲜抓痕渗着血印,是她刚才挣扎时留下的印记。
暮色渐浓,树影婆娑。她悄悄将脸贴在他汗湿的衬衫上,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渐渐与他同步。远处传来解散的哨声,而他们的影子终于重叠成完整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