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周刚这么想,当即同步信息:“陈竞,你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心下一惊,猛然转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哪里还有陈竞的身影。
下一瞬,冰凉的金属体贴上他后颈。
“林总,不请自来。”
他立马听出了来人身份,高胜。
果然。
“林耀邥许了你什么好处,我猜猜……”林砚周故作高深,“财?权?股份?还是……”
“你的妻儿。”
他查过高胜背景,他和妻子结婚多年未有生育,终于在年初等来了喜讯,林耀邥不会放过这个好把柄,对高胜来说,这比财权重要。
高胜的枪往上抬了抬,声音如常:“林总,猜测无意义,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林砚周只是诈他,没想到这人还算冷静,倒是超出他意料:“你给他做事,没有好处,信不信由你,到了菲律宾,你再无可能回港。”
高胜面色依旧:“林总还是先关心自己吧,船上风大,小心失足。”
林砚周默然,不动声色地注视高胜眼睛,犀利而冷冽,他的气场是与生俱来的,仿佛有洞察人心的火焰,轻而易举烧穿虚伪假面,以至于高胜不过接住他目光几秒,便心虚地不敢再看。
高胜反绑住林砚周,把他往一个房间押,他走在前方,林砚周注视其背影,若有所思。
房间打开,果然阿康和陈竞都在,阿康受了伤,肩膀还在流血,陈竞倒是一脸没有被绑架的模样,大马金刀靠在角落,一副公子爷做派。
“来了。”陈竞朝他挑眉。
“……”
高胜把他推进去,反身出去锁上了门。
林砚周没理会两人,坐到一边,这时才有功夫细细思考。
不对,太不对了。
他们不对,高胜也不对。
从方才审问他的助理,林砚周心底就生出说不出的疑惑,这并不仅仅来源于货船上过于反常理的情况,从心理学上讲,寻常人在受到生命威胁后第一反应会丧失基本逻辑与思考能力,小助理的反应确实符合综上所述,但每一句话的导向性都太明显了。
语气和行为可以伪装,话里的逻辑思考不能,他很聪明,把问题和钩子都留给了林砚周,让他来发问,又装得滴水不漏,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引到这里。
最妙的是,这人所言内容并无撒谎,真实发生的事加上些许引导,迷惑性很强。
但高胜和小助理所做的一切,却全然不符合绑架作风,林砚周之前擅自判定他是林耀邥的人,按照这个逻辑推断,为避免后患,这群人一定会对他和陈竞做些什么,至少不是像这样放在这里——
门口连个把手的人都没有。
林砚周透过舱体缝隙,悄声观察着外边情况,除了手边这把铁锁,再无其他,他腰间的那把贝雷塔,一枪就能将其爆掉。
“别看了。”陈竞在身后随意道,“他们不会动手。”
林砚周最后留意了一眼外边,回过头来对他说:“高胜不太对。”
陈竞被烤着手,倒也没觉得不自在,屈膝把手垫在脑后,一脸无所谓:“不止呢。”
“你看一个财务总监,用枪的手法,可一点不生疏。”
林砚周蹙眉沉思,他知道自己此前的思考方向一定出现了错误,却又无从下手。
“先想办法出去。”林砚周不再做无谓苦思,当机立断,说着就往腰间摸,“他们捆人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不论如何,阻止他对账户下手才是关键。”
他摸了一会儿,发现手被如此烤着,怎么也拔不出枪支,看看角落里的陈竞,很不情愿撇开头:“帮个忙。”
陈竞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求人,都是这副丧偶式的臭脸,但凭着基本的道德良心,还是帮他取出来:“说谢谢。”
“……”
阿康有伤,不太适合跟着两人一起行动,被留在原地等和外边的人做接应。
走到船舱某个位置,不知哪里有了信号,林砚周手机突然弹进一条讯息。
他划开,脸色逐渐阴沉。
“怎么了。”陈竞凑过来。
屏幕上,是助理发来的最新消息,媒体得了消息,华寅跨境项目的资金暴雷问题正在被大势造势,股市出现了不小的波动。
他询问资金情况,但发出去的消息,转了好久才被接收,好在对面回复很快:【无异常】
林砚周当即明了这番操作的含义,林耀邥这是料定了自己绝无可能全身而退,提前铺好一切只等他回港,靠危情公关一波操作,有惊无险,完美收网。
林砚周不徐不疾,冷静发出:【按正常危机处理,股东大会那边及时反馈。】
可能是天意,等刚发出这句,手机信号转了几下,便再次变灰。
一阵脚步声,林砚周敏锐察觉,拉着陈竞藏到了身后的房间,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一间机油房。
外边有人声。
“哥,我原封不动传达给他们了,没有被怀疑,还得继续等下去吗?这再开就真要到菲律宾了……”
是方才那个助理,果然如他所料。
陈竞无声地指了指,表示他们被耍了。
“不急,快了,东西都没问题吧,那可动不得。”
“放心哥,绝对安全,你这样骗老林总,真的没事吗?我们回港以后……”
高胜打断了他:“这是他们的事,你我做好分内事,站好队就行。”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后面的林砚周也听不太清了,不过通过这几句话,他才惊讶高胜此人竟是个双面间谍,只怪他从前疏漏,掉以轻心,没看出此人的面具。
“好厉害,你司财务总监是个狠角色啊。”陈竞揶揄他,“你家老头子怕是要气死了。”
林砚周没闲心同他说笑:“是敌是友分不清,账户还被他捏在手里,难说。”
陈竞倒是看得很开:“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拉拢他,人嘛,无非利益二字。”
“……”林砚周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痴线吗?”
陈竞啧了一声:“骂人干什么?”
林砚周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因为那确实不怎么好看,语气难掩鄙夷:“下次记得多长个耳朵。”
他说完开门,趁着无人值守,潜到了控制室附近。
林砚周的心底,已经大致推测出全须全尾。
切实的话,那此行,就瞬间有趣了。
…
船突然停了。
林砚周两人在控制室外的暗房里发现了一个保险箱,不出所料,这应该就是高胜口中的“东西”。
但船体的变动,让整个货舱内的气氛突然剑拔弩张起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在头顶甲板响起。
林砚周提起保险箱,两人迅速开始撤离,他通过对讲通知阿康和外边的人,但传过去却没有回应。
几秒后,他听到外面开始交火了。
“林总……人……我在甲板……你们……二楼出口。”
“走这边。”林砚周已经摸清这无线电的规律,知道阿康是在向他们传达安全出口,外边突然响起阵狂乱的呼啸,林砚周走出甲板,一眼认出那是林耀邥的直升机。
上面跳下来一伙人,二话不说便开始对他们的人进行射击。
林砚周扯过陈竞,嘭一声,子弹落在坚硬的钢板上,几乎烧穿。
“你爸什么人物啊,连你也下死手?”陈竞看着弹印,心有余悸。
林砚周习以为常,淡淡道:“他不会杀我。”
“这……”
“只是会把我打成残废,彻底,又不得已听命于他。”
陈竞说到一半的话,生生吓咽了回去。
“别分神,等下你带着箱子,走右边的货厢,有人在船下接应你。”
“你呢?”陈竞道。
“我不走,他们就注意不到你。”林砚周冷静自恃地装弹上膛,“警署在赶来的路上,没问题。”
陈竞还欲推脱,猝然被猛地推开,一颗AK子弹,直接击穿了钢板,正好是他们方才肩膀的位置。
陈竞看傻眼,暗骂“我丢”。
他没再坚持,当即带着箱子按计划路线一刻不停地朝右侧撤离。
耳边枪林弹雨,林砚周沉重地一叹,在倒数三秒后,翻身滚出,身后紧跟着扫出一排弹孔,火药味在身后弥漫。
林砚周靠着货厢,粗重喘气。
他应该为陈竞博得了片刻时间。
身后,传来覆面下的男声:“林总,跟我们回去交个差,不费事受这层皮肉苦。”
林砚周不予理会,胸口沉重地起伏,将枪紧紧捏在手里,好在他多留了个心眼,装了几枚烟雾弹在身上,他拉开环扣,凭借刚刚一瞬观察到的记忆方位,朝东南位盲扔出去两颗。
等枪声响起,他悄声翻下甲板,从边缘潜走。
这时候,林砚周的电话响了。
是静音,但在他怀里震动时,像心跳。
他莫名地焦灼起来……
林砚周贴着船体等了会儿,直到手机不再震动,他才悄然无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指尖磨破了,沁出血迹,一个没拿稳,手机掉入了脚下一望无际的大海中。
连声响都无。
手机直直坠下,连看清的机会都没有。
他想确认一遍那个名字,不愿这成为最后的遗憾,这很愚蠢,甚至晦气,却是他当即所想。
头顶弹火相交,林砚周在浓重的火药味里,默默祈祷了一遍那个名字……
他摸着边缘准备往船另一头靠,那边掩体多,离他们的人更近,便于逃脱,甲板上枪声不断,他听声辨位,竟然听出了三波人的势力。
除去他的手下,船老板和林耀邥一伙,还有另一批……
答案大概只有高胜清楚,说曹操曹操到,林砚周贴着下方船体,突然看到藏在某个货厢后的高胜。
下一秒,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出现拿枪抵住高胜后脑勺,林砚周猛地隐蔽。
头顶传来高胜的哀嚎和求饶声,他清楚林耀邥作风,绝对不会留下祸患,在几番挣扎后,林砚周翻身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货厢砰砰两枪。
随之他身后炸开数声枪响,高胜趁这个机会,逃到对面。
在某个转角处,猛地被人抓住后领,揪回。
“啊……”
“嘘——”林砚周目光骇色地警告。
高胜急忙捂住嘴,用力点头,林砚周做出口型:“你助理呢。”
高胜犹豫一瞬,做出了走的手势。
林砚周听到货厢外的脚步声,正在逐步逼近,他看了眼周围情况,当即决断:“等下跟我跳。”
他看高胜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游泳,咬牙道:“要命还是要子弹?”
“要命要命……”
林砚周深深吸气,揪住他的衣领,外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八米,六米,五米……
就是现在——
林砚周扔出最后一枚烟雾弹,抓着他往身后跳,没跑几步手中突然脱力,他回头看高胜不知什么时候中了弹,胸口正在不断往外溢血,或许是这一下扯动伤口,使之现下发作。
船老板一行人发现他们要走,枪声突然猛烈地跟来,打在货船上铛铛作响,林砚周眼疾手快甩手几枪,吸引了火力,他重新靠回来,抬手将人搬到背上,想也不想纵身跳海。
子弹如雨般打入海中,海面,晕开一片殷红……
天蒙蒙亮,港口红蓝警车环绕众多,拉起长长的警戒线,警笛声乌拉乌拉的在海面回荡,急救车,海警游艇停靠在岸,吸引了众多路人围观。
外围不少警察在劝导,禁止各种影像设备的保存,好在警车靠在这边挡了大片,看不太清人脸。
许盛言是直接冲进警戒线的,连两位阿sir都没拦得住他,越往里走,不断有鲜血淋漓的担架往急救车上抬,他觉得耳边嗡嗡的,周围景象拖出虚影的模糊,脚下都踩不稳。
无数画面开始在他脑中重复,像走马灯一样折磨着他,每从身边经过一个人,他都害怕是那张熟悉的脸。
可更害怕看不见。
许盛言一路跌跌撞撞,无视了想要来扶他的陈聿,狼狈,无助的拖着身体到港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