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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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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那年早春,来年走在校道上循环播放这首歌,在那之后她去了瘴疬苦热毫无半分春色的亚热带。八年过去了,重返西城,最后一句变成“记住你不足挂齿”。」

62、

葛老师和来主任已经在来年隔壁住了三天了。

在这三天里,他们一家三口去逛了西城大大小小五个景点,哪怕行程安排轻松得当,来年也处处提心吊胆,不断盘算父母此行目的为何。

方才在餐厅吃饭时,她忽然收到褚老师的信息,说想和她聊一聊关于进站的事情。

在远方的人当真拿她当亲闺女养育,“一日为师终身为母”的古话在褚华茹这里奏效了整整十个年头,明明是与许久未回西城的人,也愿意去和老同事侃侃天,顺嘴帮她探了几句口风。

因着饭后这通预约的电话,来年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结束后父母开车回酒店,她坐在车后座,不知如何启齿自己已经将申请材料交到J大的事实。

西城下大雪,车子都驶得极缓慢,来年手指在泛了雾气的车窗上涂画,一路闷闷的,不怎么说话。

葛老师收起拍了百八十张雪景照的手机,待车子停稳在酒店门口时回头对她说:“年年心情不好呀?我和爸爸想去附近找个公园玩雪,你要去吗?”

来年想起刚回到这里时石之妍曾告诉她学校距离这里不算远,还想起她曾在冬日清晨收到一张任瑜从更北的北国传讯来的初雪照片。

这样弥天的飞雪,也是西城今年第一场雪。

她手扶在副驾上,“你们先送我去J大一趟好吗?”接着扯了个谎,“这几天学生大约在期末考试,我去校园里转转。”

来主任侧头:“这几年形势刚过去,管控比以前严多了,你还进得去吗?”

来年眼睫忽闪:“进得去呀,我看学校公众号上有校友进校预约渠道。”

十分钟后,来年站在J大门口,拜托从校园出来的同学给她在宏伟的刻着校名的石门前拍了张照。但她没有预约进校,而是过天桥直接去了对面的广场。

便利店依然立在路口,这家店是岁月中的老人,是她从未走进的庇护与偷欢。三色的标志性门牌里,藏着一夜湿巾纸与三明治掩饰的偷吻的偷吻和一早冻牙齿冰淇淋交换来的恻隐的拥抱。

今天雪的的确确是下下来了,却没有了跳舞的叔叔阿姨,广场舞在现今体系下变得规整,甚至形成了一道完整的文娱产业链,来年坐在高脚吧台边轻轻晃腿,盯着人迹稀少的小广场,再挖一盒香草雪泥,送进嘴里的仿佛不光是植物油脂,还有冷气团。

她确认了这样日常平凡的风景是扎扎实实演绎在当下的,才回头看了眼店内,发现只剩店员一个人后,拨出了一个电话。

“嘟嘟”声响起,来年推了下手边的盒子,将没有持电话的手放上台面,手掌托腮,安静等待。

但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阳令珩挑剔鬼,昨天她熬大夜改完交上去的剧本他三十分钟后就批回来,附带长达八百字的修改意见,绿色的聊天框有限,一面屏幕讲不完,现在第三版文档还在她电脑桌面上。再比如来主任联系到他的大学同学,这次他来西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与社科院的几位领导吃饭,当天下午他提醒来年务必要出席,在席间向所有人介绍了自己港大博士毕业的女儿。

来年待人接物的确不太成功,她也曾被“独立女性”的字眼束缚,在很长一段世界内都拒绝与父母共同参加应酬,认为可量化的一作二作篇目数才是决定谁人能否走得长远的因素。

后来她意识到这话不假,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接受了帮助或馈赠而觉得难堪,任何人都享有这样的权利。

但那次就餐结束后,她依然在父母的套话时选择了搪塞,最后在对方淡脸色时坦白自己已经有了打算。

褚老师想说什么她差不多已经猜到,因为李金晟的电话要比所有人意料的早得多。他在电话里端着老师的架子,先是祝贺她博士将要顺利毕业,继而与她扯本科往事,最后兜兜转转才揣着答案问问题——“来年你是不是想进站跟随陆老教授学习啊?”

来年想他给徐思叙打电话乞求她为自己小女儿推荐一份工作或者当面向小时候尚不识事的小徐思叙辱骂她妈妈时的语气也是这样子的吗?姿仪匍匐,谵妄恶劣。

所以她甚至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替自己,也替徐思叙。

可是今天她的这通电话没有被接,四十五秒的响铃声过去后,手机屏幕跳回拨号页面,来年沉默地看了那串号码许久,久到还剩一半的冰淇淋因店内的温度过高几近融化,她才再次拨了过去。

这是她最大的进步了,不对称的信息极难操纵,她和徐思叙像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维度里,掌握不同的讯息,挥洒不同的惆怅,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都认为“想起”是最难得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向徐思叙拨出电话是在一个周三,那时候她刚结束一节水课,讲人文物理学的老师在讲台上激情宣讲量子论中的物理思想和人文观念,秋日下雨天令人昏昏欲睡,对于已经好几年没有再接触过物理的纯文科选手来说,来年对这门学科的记忆仅停留在经典力学和学天体力学时去天文馆看过的漫天星空。万有引力的公式倒是还记得一点,于是她胡思乱想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是否也可以进行计算,像常数G的普适性一样,她与徐思叙之间是否也存在一个公式,不然从何解释一眼万年的浪漫话呢。

她小心翼翼地从书包夹层掏出那张差点被滚筒洗衣机粉碎的名片,将其端放在笔记本上,双手环住心虚地挡住两边人的视线,接着用指甲新长出的白边细细描摹姓名和每一枚数字,直到老师宣布下课,百平的阶梯教室在五分钟后空空如也,她才叹口气,摸出手机摁下号码,斟酌许久才拨出去。

当时少女轻愁在如今看来则成了奢侈品,以至于后来她极其悲观地想过人们可不可以不要传颂勇气,谁能知道半节走神与一刻果敢的后果会是坚硬的失败。

现在她又有了当时的感觉,失真模糊的岁月里,重演的好像永远都是悲剧,徐思叙永远无法在第一次就接到她的电话,及时接住她的迈步。

来年从位置上站起来,去冰柜里重新拿了一盒冰淇淋,然后掀开门帘,准备出门去给褚老师回电,与她讨论这次顺利进站的成功率,并告诉她自己并不强求,因为人生或许真的不能太圆满。

就在透明塑料门帘被撑开的那一瞬,她看到了徐思叙。

雪还没有停,天色已晚,路灯照耀下的雪粒彰显她们尚未打烊的重逢,徐思叙倚靠在墙边,因为便利店门牌顶部的雨棚实在不够宽敞,所以她的肩头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她脸上疲态很重,却皱着眉头,好像在深思。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后,她微微回了个头,没有丝毫疑惑的表情,只扬唇歪了歪头,没说话。

来年愣住了:“你...?”

她笑一笑:“因为我回来了。”

来年心跳漏了一拍,她应付不来这样直白却隐含深意的答案,但她想徐思叙不愧是好学生,问题可以回答得这样标准,字字都逼她划三寸长勾。

手心里的纸盒很凉,她将冰块一样的东西紧紧攥在手心,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冬天是不该吃冰淇淋的,她之前懂得向面前人撒谎,现在却忘记了隐瞒,手越攥越紧,直到与她一同靠在墙上,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僵住了。

徐思叙将手里拎着的保温壶放在墙角的凹槽处,而后转过身来,从来年掌心抠出这盒雪泥,慢条斯理地拆开,兀自挖了一勺,喂进嘴里。

来年偏头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有些想笑。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直到眼角有泪溢出来,才带着鼻音问了一句:“怎么样?”

徐思叙没看她,只是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挑眉点点头:“好吃,以前还没在这么冷的天吃过这么冰的东西,现在感觉有种以毒攻毒的意思在。”

来年不是想问冰淇淋怎么样,她是想问等待的滋味怎么样。在这个速度为王的时代,她们彼此间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说,她在知道徐思叙曾为两人感情做过一些努力后迫不及待到直接去公司找她,哪怕无功而返也再三向她助理强调一定要老板回来后联系她;而徐思叙跨国航班结束后时差都没倒过来就在暴雪天开着车穿越两个城区来到这里,而一切都在本该相拥哭泣地到高潮的时刻静止,她们就这样敢在变数极大的天气里隔着一堵墙浪掷光阴,多荒诞,多古怪。

徐思叙永远都要有腔调,永远都要话里有话,她本来想直接开车去来年下榻的酒店的,可是车载广播不断向她灌输这场大雪是西城近五年来最久最盛的一场,于是车子就停在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个路口的地方,摔车门时她还在与命运打赌,如今她获得“来年还会在这里等我”的筹码,居然敢抠着冰淇淋底座的边大胆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年说今天是好日子,我想出来走走。

她顺势而问:“今天为什么是好日子?”

来年难以招架这样的询问,扯谎的技能全无,只感觉四周都是香草清新的味道,气味像洗礼,牵拖的力量使她不得不讲真话:“因为有次下雪我偷吃冰淇淋被人发现,不但没有收获责怪反而得到了一个拥抱和承诺,由此我认为下雪天永永远远都是好日子。”

徐思叙几乎要笑出来,明明疲惫到了头,她却产生一种极端情况下的亢奋,问题一个比一个难缠:“你知道对面是J大吧?这不用问你当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向J大提交申请呢?你在港城那样顺利,又为什么忽然想要回到西城呢?年年?”

来年说不出更多了,她受不了咄咄逼人,也受不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对面人明明什么都知道。

她抬头看向徐思叙的眼睛:“和你分手时,我以为我一定一定不会回头的。”

徐思叙的许多询问是不需要回答的,来年在亚热带呆了那么久,穗城和港城的冬天都不下雪,连早春都苦热,所以“以后每年初雪我都陪你看”的承诺与空间时间一同悬停,直到今日回到这个地方,漫天飞雪下的肩膀相抵让她们都回到平地,按下暂停键的进程得以重启。

与来年不同,徐思叙是兴奋又惊惧的,从旁人在飞机上惴惴不安而她归心似箭,到开着还没来得及搭防滑链的车子在马路上行驶,她从来没有贪生怕死,只是怕自己有话没有讲完,她想如果白白死去而爱人没有明确知晓自己的心意是一件无比可惜的事情。

“我之前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不值得你回头,我又蠢又坏,学不会爱还对你轻慢,包括我独自跑去港城找你可真是冒犯,自大狂胜券在握,以为魅力无限足够让你念念不忘,所以终究还是没能摆脱旧毛病,可是后来我想起你当时离开的情态看起来那么轻松,让我觉得我没办法让你再快乐一点了,我就不敢再去找你了。”

来年仰起头:“...那我都在爱情里落了下风,离开就不能雄赳赳气昂昂一些吗?你也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未知的东西那么多,我所能把握的只有我自己...从来没有人向我复原过和你初恋女友故事的全貌,好像我就是一个不会长久的后来者,压根不配得到尊重与优待。”

徐思叙做过的错事根本不是两双手可以数过来的,她没办法开脱,到如今只凭着直觉辨白:“你没有,来年我告诉你你从来都占上风。况且我和萧潇的故事简单到了头,就是年少情深以为可以相伴到老,最后发现两人不合适我就提了分手,简单又无趣,你不会想听的。之前因为我妈和褚教授的事情我们在云裳闹僵过,那时候你就嫌我话里有话不相信人,你是不像我,因为你连话都不说。你得是攒了多久的委屈啊,还年年假期喝见效慢揽得宽的中药,最后心结还是没打开,我揣着戒指飞去港城听你倒一肚子苦水,委屈难受还心疼,爱和苦都在心口难开,改天真得学你去黄姨那里开几副药熬着喝一喝。”

她说完伸手紧了紧来年的手心,发现有点凉之后拉着她往车的方向走,顺路将手里的冰淇淋扔掉:“味道好,但到底不是这个季节该吃的,别有下次了。”

来年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这下懂得叭叭小嘴了:“那你和萧潇分手是没断干净吗?我感觉她好像对你旧情难忘...她也蛮可怜的喔,后来结婚是为什么呢?她也不像是彻彻底底...”

徐思叙一口血堵在嗓子眼,沉着脸把她塞进副驾,刚坐上驾驶位准备讲话时,来年顿住替萧潇神伤,猛地转头问她:“戒指?什么戒指?”

“我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吗?”

“你不可以。”

“好吧,”徐思叙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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