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一处高档小区内。
电视里传来欢快温馨的bgm和男女主甜蜜的拌嘴声,而唯一的观众窝在沙发上发呆,吝啬地不肯投去半分目光。
高乐晾完衣服回到客厅,看见眼前的场景直叹气。
自打下午去送了离婚协议书后,宋初墨回到家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像是彻底失去了生气的玩偶,徒留一身空壳。
“墨墨。”
“墨墨?”
“墨墨!!”
高乐接连喊了数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宋初墨才缓缓转过头看他,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问:“怎么了?”
“墨墨,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一些,放心,我在这里呢。”高乐挨着宋初墨坐下。
“哭?”宋初墨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轻声说, “乐乐,可是我哭不出来。”
宋初墨的神情很平静,可越是这样,高乐心中就越是没底。
他勉强笑了一下,安慰说:“没事的墨墨,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家里也没什么菜,今晚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吧?附近有家新开的湘菜馆,评分很高,你肯定会喜欢的。”
宋初墨浑身都提不起劲,更没有胃口吃饭,他只想窝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可看着高乐小心翼翼的模样,到了嘴边的拒绝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点头道:“好。”
可这顿晚饭终究是没吃上。
因为他们刚走出小区,就被两辆黑色的汽车拦住了去路。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闻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上车。”他冷眼看着宋初墨。
宋初墨下意识后退半步,避开了男人的视线:“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闻铮耐着性子,重复道:“上车说。”
不等宋初墨回答,高乐已经气冲冲地挡在了他身前,叉着腰反问:“你没听见墨墨刚刚说的话吗?他不上车,有话赶紧说,不要耽误我们去湘菜馆吃饭。”
闻铮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看向高乐身后的宋初墨,见他的确没有上车的意思,沉声问:“初墨,一定要逼我吗?”
说罢,他打了个手势,立马有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围住高乐,轻而易举就把人压制住了。高乐刚要破口大骂,却被保镖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押到了后面的车上。
宋初墨大惊,愤怒地瞪向闻铮:“你这是干什么?放了乐乐!”
闻铮高高在上地与宋初墨对视:“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所以,要不要上车?”
耳畔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汽车似乎随时都要启动开走,宋初墨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他死命掐住自己的掌心,在尖锐的疼痛中哑声开口:“不要伤害乐乐,我上车。”
车门打开,又关闭。
车厢里的气味和布置恍惚如昨,开车的人是陈叔,后排坐着的人也依旧是闻铮和宋初墨。
只是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宋初墨紧靠着车门,蜷缩在离闻铮最远的角落里,全程偏头看向窗外,任凭男人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也没有给他半个眼神。
不知多去多久,车辆缓缓停下,陈叔自觉地熄火下车,将空间留给两人。
车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上气,宋初墨把车窗降下一半,见闻铮始终沉默,不得不主动开口。
“闻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听到这个称呼,闻铮本就很差的心情变得更差了,他目光深沉地望着宋初墨,没有回答。
宋初墨半天没等到回复,不由转过头,皱眉看他:“闻先生,我跟朋友还有约,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下车了。”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闻铮终于开口:“宋初墨,你究竟要闹脾气闹到什么时候?”
言语之中,仿佛这一切全是宋初墨的错,是他在任性胡闹、肆意妄为。
宋初墨的动作僵住,他缓缓抬眸看向闻铮,平静中带着有些不可置信:“在你眼中,我只是在闹脾气吗?”
闻铮反问:“难道不是吗?”
他定定地望着宋初墨,神色中满是不解:“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集团在拓展音乐板块,我和言溪之间只是合作关系,为什么一定要小题大做?”
“闻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询问你和沈先生之间的恋爱和关系是小事?还是在我生日当天满心欢喜赴约看到的却是你和沈先生成双入队宣布即将深入合作是小事?”宋初墨双手紧握成拳,只觉胸腔都在震颤,“你告诉我,哪一件是小事?”
闻铮呼吸凝滞两秒,缓和了语气:“冒充总裁办秘书给你发短信的人还有乱说话的媒体都被我处理了,网络上也不会再有相关报道。”
宋初墨手脚冰凉,努力把那些痛苦的回忆和画面全部赶出脑海,轻声回道:“那又怎么样呢?可我没有办法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闻铮从来不知道一向温顺懂事的青年骨子里竟如此的倔强,他揉着眉心:“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宋初墨沉默片刻,偏头看向闻铮:“我想怎样都可以?”
“只要我能办到。”
宋初墨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那麻烦闻先生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给我吧,我们尽快找时间去民政局登记离婚。”
“砰!”
闻铮一拳砸在副驾的头枕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想离婚?我告诉你,不可能!”闻铮太阳穴突突跳动,阴沉的眸子紧紧锁定宋初墨。
宋初墨这时才发现闻铮手上还缠着医用纱布,此时已隐隐渗出红色,大概是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位置又流血了。
空气中隐约有血腥气飘散开,宋初墨克制地别开眼,不让自己有分毫的心软。
处于暴怒边缘的闻铮无比敏锐地察觉了青年的神态变化,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让他骤然冷静下来。
他凝视着宋初墨出众姣好的侧脸,语气笃定道:“你还爱我。”
宋初墨心口一窒,嘴唇微张,却无法反驳。
闻铮终于找到宋初墨的漏洞,方才的失态荡然无存,似乎又变成平日里对一切事物都稳操胜券的闻总。
他主动靠近宋初墨,伸手握住他的肩头,稍微用力就把人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用罕见的温柔语气诱哄道:“宝宝,是我做得不对,不要生气了,跟我回家好吗?”
闻铮贪婪地抚摸着青年光滑的脸颊:“最多再忙两周,我就能抽空休年假,到时我们去你喜欢的海岛度假,清晨可以看日出,下午可以坐潜艇出海,傍晚可以看晚霞,你还可以在沙滩上写生,谁也打扰不到我们,好不好?”
宋初墨恍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听着他许诺的他以往最想要的东西,无法抑制地心潮涌动。
闻铮当然捕捉到了宋初墨眼中的动容,他毫不迟疑地加大砝码:“不要再说离婚的气话了,我不会答应离婚,也只会娶你一位妻子。”
宋初墨原本坚定的决心在此刻动摇了。
换做任何一个人,听到素来冷淡禁欲的丈夫说出近乎深情的语句,恐怕都会这样吧。
宋初墨眼里弥漫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挣扎半晌,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藏着星点希冀,哑声问道:“那你呢?”
闻铮耐心地看着他:“什么?”
宋初墨抬起头,一眨不眨,深深地凝视着闻铮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不同意离婚,想我回家,还要带我去海岛度假,这一切也是因为……你爱我吗?”
如果。
宋初墨心想,如果闻铮真的给他肯定的回答,那他就……
闻铮被问住了。
他自问从不是沉溺于情情爱爱的俗人,可被青年那双熠熠生辉、明亮到让他几乎不敢直视的眼眸直视着,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否定的话。
沉默在车内蔓延。
时间每过去一秒,宋初墨那点隐秘的期待就落下去一点。
良久,闻铮终于答道:“因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宋初墨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曲,他花了片刻时间隐藏好自作多情和异想天开,再次开口时,又恢复成了无波无澜的模样:“闻先生,谢谢你如实回答我。”
闻铮心头顿时闪过不妙的预感,他不明白刚刚还明显动容的青年会在顷刻间变得如此冷淡。
“初墨——”
宋初墨打断他,礼貌地扬了下唇,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一点尊严:“闻先生,麻烦你抽空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寄到画室,以后,除了协商离婚的事情,我想,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宋初墨前后转变的态度让闻铮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耍他。
闻铮压着沸腾的情绪,双腿交叠,往后靠在座椅上,口吻满是不加掩饰的独断和傲慢:“宋初墨,离不离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只要我不同意离婚,你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妻子。”
宋初墨抓紧了扶手,伤心欲绝地望着他:“为什么?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不放我离开?名存实亡的婚姻,对我们来说都只是折磨。”
听到这句话,闻铮只觉一股邪火冲上头顶,让他忽略了心底最深处的某些东西,毫不留情地讥讽道:“那又如何?像我们这种人的婚姻,本就只是商业筹码,难道还要我真的与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男人轻描淡写的话宛如利刃把宋初墨瞬间捅穿。
他早该想到的,闻铮对他,从来没有半点真心。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表面看着完好无缺,可其实内里早已腐烂、发臭的苹果。
宋初墨强忍着心脏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抽痛,逼自己冷静下来。
相处多年,他再清楚不过闻铮的逆鳞。
须臾,宋初墨开了口。
他平静地说:“闻先生,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闻铮缓缓看向他:“你说什么?”
宋初墨对他释放出的威压视而不见,继续道:“像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身家过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竟然还要屡次向我这样的普通人低头,祈求我继续跟你维持这段逢场作戏的婚姻,难道不可怜吗?”
宋初墨目光中略带歉意:“说来,我还挺同情你的。”
话音未落,车厢瞬间被极低的气压完全笼罩。
闻铮额上青筋凸起,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半晌,才从紧咬的齿关中挤出一个模糊的字节。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