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虞笙看着他脸上的血痕，还有挂在嘴角的血沫，视线从满园五花大绑的一众嫌犯头顶掠过，“不想画就不画了，直接算畏罪自裁。”

将军将手中的马鞭扔给守在门口的青鸟，转身朝高墙院外走，并且一边走一边说道：“把人分别关押，一人一碗毒药灌进去，直接送他们上路。”

开玩笑，这么多人，要是想死早死了，在这里给他装什么“忠贞”。

为利所驱的人必将为利而散，一些没什么用的贪生怕死之徒，若不是为了节省时间，尚且有些事需要向他们求证，就算他们全死了，虞笙都懒得去认真过问一句。

院内的青鸟领命，跟在虞笙的身后走出门去，然后召集了人手，将三合村一干人等分开，连拖带架地弄出了院子，带着往周围不远处地院落里分别关押了起来。

虞笙无视身后一众妖魔鬼怪的鬼哭狼嚎，目不斜视地走到柒玥身边道：“中午了，饿不——天，你们在干什么？！”

越过尺晴那双宽大的翅膀，虞笙的视线豁然开明了起来，他凑近一看，别说注意，连着声音都跟着一起劈了叉。

只见原本关押着三合村嫌犯高墙外面的一处空地里，柒玥与海东青正紧紧密密地凑在一起，认真地盘着眼前一条不知道从何而来，差不多将近七尺的青蛇。

蛇的尾尖极细，正绕在柒玥的手腕上。

“你说，”将军头都大了两圈，看向高墙根处，正在努力吧自己缩成一堆废土的青鸟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鸟被殃及池鱼，敏锐得觉得自己可能要不得善终。

他从墙根处过来，给虞笙行了个礼，表示这事都赖尺晴这个不着四六的玩意儿。

这顽劣的大鸟在把柒玥推到以后，发觉自己可能折腾得过了头，于是略显焦急得绕着柒玥转了三圈，却见柒玥并不理它后，委委屈屈地用脑袋拱了拱柒玥，然后鸟来风似的飞跑了。

“我和小公子都以为它是委屈了所以躲起来了，还踌躇了好一会儿该怎么办，”青鸟一脸菜色，“谁知道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它又从天上飞了下来，还带着这条受伤的青蛇，说什么都非要扔给小公子……不收还不高兴，得亏小公子不怕蛇，不然——”

不然非得就这么原地鸡飞狗跳一波。

虞笙听不下去了，摆手示意青鸟归位，然后再次走到柒玥与尺晴跟前，没好气地伸手敲了敲那海东青的脑袋。

海东青转过脸，无辜地与他对视。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我们是人，”虞笙语重心长，“人是吃不了你的东西的。”将军伸手攥住鸟喙，没怎么使劲得扯了尺晴歪头：“一闯祸就扔蛇，先搞事再道歉，闲的你，都是跟谁学的？！”

尺晴甩了甩脑袋，不满得拱了虞笙一下，然后蹭着脚步朝柒玥得方向凑去。

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十分明显，看得虞笙眼角抽了抽，当即挽起袖子，准备上前抽它。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嫌犯已分别关押，”青鸟来报，“请将军处置。”

虞笙轻咳一声，赶忙收拾起自己散掉的德行。

他先是上前一步从柒玥的手上抽走那条青蛇，然后瞪了海东青一眼，并在鸟惊愕的目光中顺走了柒玥。

“该吃午饭了，”虞笙说，“让他自己玩蛇去，你跟我来。”

他抓着少年的胳膊，同来禀报的青鸟一起朝着关押三合村村民的地方走去。

等到门口，虞笙松开柒玥的手，难得想起了询问柒玥打算，他带过少年到不远处，压低声音说道：“想看狗咬狗嘛？应该还挺精彩的。”

柒玥：“……”

这和尺晴丢蛇给他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那空中霸主不会说话？

柒玥当即退开一步，垂眸摇头，表示拒绝。

将军十分失落，觉得此人不懂热闹，这么好玩的事情都不知道前去掺和一脚。

“行吧，”虞笙叹气，“饿了就叫人给你备饭，不用等我。”

他看了眼日头，感觉时间跟飞似的，一点都不够用。

柒玥瞧着虞笙进入屋内的身影，慢吞吞地想，或许这人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把这些人怎么样，换句话说他根本也不在乎这些人会怎么样。

依照他对虞笙了解来看，南疆的大将军，并不是那么重视口供的人。

他与人交流的目的，大多数时候就是试探。

不是为了试探人嘴里的真相，而是通过所说的话推测说话人背后的思维逻辑，从而进一步判断这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就可以在脑中勾画出这人的性格，成长背景，以及可能会做的事，包括在群体中的地位，以及可能知道的内幕。

这种习惯与做法太过特别，也太过疯狂，依赖的是长久以来的经验与极度自信的观察力。

同柒玥从前所见的人都不一样。

他安静下来，敏锐地感受到了一种名叫环境的区别，不同环境之下，筛选出的人真的是不同的。

就像现在。

那么累，那么需要绷起所有神经的交流，他只在虞笙身边感受到过。

在叫人烦恼的同时，竟也能体会到病态的对抗的快意。

他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看着不远处水流溪面的粼粼波光。

柒玥有些颤栗地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不感兴趣的。

他不动声色地改了性子，从背阴的角落走出，在房门口找了个地方，朝着太阳，直接就那么席地而坐了。

等虞笙的时间不长，只是没想到在虞笙出来的时候，也同样过来了青鸟的两名队长。

“哟，休息的得挺快。”

虞笙朝着两名青鸟迎面走去，虽背对着柒玥，却也向他招手。

后者晒在太阳里，觉得全身暖融融的。

他眯了眯眼睛，跟着虞笙步子，走到了将军身边。

“边走边说。”虞笙说着，便也带着人率先朝外头走去。

柒玥跟着跟着他的步伐，没有走开，却也并不多话。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虞笙侧后方，观察着将军的表情和动作。

“今天后半夜，在望月潭边抓住一名绑匪，绑匪不熟悉三河绿洲的情况，却执意要找三合村，我们从他身上搜到了福栖镇的东西，”虞笙将那枚私印交给两名青鸟查看，言简意赅地表述到位后，马上切入正题道，“我怀疑他是跟着船过来的。所以当时渡河遇到的情况，好好回忆一下，和我说说。”

两名青鸟队长跟着虞笙多时，自然也是知道轻重。他们将私印还给虞笙，互相对视一眼，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当时船上要运的水产很多，押送的人员，过往的商户，还有乘江游玩的村民都不少，”一队长率先出声道，“实在不太像是官船……”

不，那肯定是官船。

还是见不得光的官船。

不然三河绿洲这两天怎么会这么清净。除了官府，谁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让往来商户与村民都不再通行？

虞笙低低笑了几声，音调起伏不大，叫人一时分辨不出他是何种情绪。

柒玥赶上前两步，走到虞笙身边，不掩探究得侧眸看了他一眼。

将军真的在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

“不是说劫匪引发了骚乱吗？”柒玥听见虞笙道，“怎么处理的。”

如果真实情况与现今青鸟所形容的并无出入，那么结合柒玥带来的消息来看，可能得结果就只有两种：

一，劫匪是真的，混在船中。在这种情况下，青鸟不太可能会袖手旁观，那么一旦青鸟动手，局面被控制，皮包骨意识到可能得交易无法进行，然后通过某种方式从船上逃走，连夜赶往三合村；二，劫匪是假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只是当时青鸟混在船上，而船上的一干人等都是一伙的，青鸟被里面的人认了出来，然后导致船上人当晚可能得行动被迫暂停，皮包骨作为核心人物，同样通过某种方式，从船上逃走，前往三合村。

可不管是哪一种，不管如何操作，南疆军无令现身大昭境外的消息必会坐实，届时只要虞笙手中没有证据，抓不到那船把柄，那么这一切就只能是死局。

“回将军，时间紧迫……”二队长窥着虞笙的面色，有些忐忑，他微垂了头，如实告知道，“我们别无他法，值得选择将计就计……”

虞笙沉浸在这个复杂的问题当中，闻言愣住了。

“什么将计就计？”他问。

两名青鸟再度对视，在虞笙的目光中憋红了脸，万分羞愧地表示：“就是我们带着青鸟，率先认领了劫匪的名头，占领了整只商船。”

虞笙：……

真是剑走偏锋。

南疆军暴露的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只是这剑走得太偏，着实诡道。

将军的惊喜没能打过震惊，绷着一张脸扭曲地问道：“那船现在……”

“船没有靠岸，”青鸟异口同声表示，“我们点过，船上有七天的物资，足够上面的人生活。”

“只是那些水产可能要不行了，”二队长有点纠结，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他痛苦道，“估计要赔偿一二。”

虞笙：……

虽然他一向认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是如此机动性的处事方式，还是让他大开了一把眼界。

将军彻底无语地摆摆手，让两名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青鸟队长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