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秋狩队伍浩浩荡荡返回永宁府。落日余晖洒在巍峨城墙上,犹如金箔镀就,熠熠生辉。
然而,这壮丽美景并未为叶瑾瑜的心情带来半点慰藉。她眉宇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目光深沉似藏无尽思虑。
本应举国欢庆的秋狩,因刺客暗袭而蒙上厚重阴影。御书房内,一卷卷文书堆积如山,叶瑾瑜端坐案前,手中狼毫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她盯着案几上的供词,眉头拧成川字,复杂情绪在心中翻涌。
柳寒月早已将刺杀缘由告知她。可那些黑衣刺客受刑后,竟口口声声指认柳寒月是幕后主使。
叶瑾瑜冷冷看着供词,心中暗忖:这些刺客肆意攀咬,无非是想搅乱局势,混淆视听。但她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偏袒任何人,即便她笃定自己的亲生女儿绝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传旨,封禁清澜公主府,禁止任何人进出。”叶瑾瑜声音冷冽,不带丝毫情感。她必须做出姿态,以平息朝野的议论。
清澜公主府内,一片宁静,不见丝毫慌乱。柳寒月端坐寝殿的药炉旁,手中有条不紊地翻动着几味草药,神态自若。
外头局势风云变幻,她却仿若置身尘世之外,眉目间满是从容淡定。
熊少卿踏入寝殿,瞧见柳寒月这般镇定自若,不禁暗笑,轻声开口:“师姐如此闲适,想必已有妙策。”
柳寒月并未抬眼,手上继续整理药材,嘴角泛起一抹浅笑:“何以见得?”
熊少卿轻叹,目光透着洞悉:“以我对师姐的了解,定有后手。我猜应是釜底抽薪。你手里握着赛赫木这张牌,以前控制吉哲,现在正该敲打敲打了。”
柳寒月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赞许:“师妹果然聪慧过人。”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锋芒。
说着,便起身从案几的抽屉里取出一只精致玉笛。笛身通体晶莹,雕刻着细腻繁复的花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柳寒月轻轻拭去笛身上的灰尘,随即将玉笛置于唇边,刹那间,婉转的笛音在寝殿内悠悠回荡。
笛声如潺潺流水,又似山间清风,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力量。然而,熊少卿知道,这曲调虽美,却隐藏着玄机。
夜幕低垂,驿馆内,烛火摇曳昏黄光影弥漫整个房间。赛赫木与吉哲躺在榻上,吉哲眉眼间透着慵懒,赛赫木则轻柔抚着他的发丝,两人低声细语,仿若世间再无旁人。
突然,吉哲脸色猛然一变。手指紧紧抓住胸口,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全身剧烈颤抖,像是有无数虫蚁在经脉中噬咬,痛苦不堪。
“啊!”吉哲惨叫一声,瘫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微弱。赛赫木大惊失色,急忙从榻上跳起,扶住吉哲肩膀,声音慌乱:“吉哲!你怎么了?”
他转头朝门外大喊:“来人!快叫御医!”
片刻后,随行御医匆匆赶来,跪在吉哲身旁,手指搭在脉搏上,眉头紧锁。
片刻,御医抬头,面色凝重:“殿下,吉哲大人中了蛊毒,体内蛊虫乱窜,经脉受损,若不赶紧解毒,恐怕……”
赛赫木的心猛地一揪,像被利刃狠狠划过。看着吉哲因疼痛昏厥,冷汗直流,他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这苦楚。
他的声音低沉颤抖:“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他!”
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进来禀报:“殿下,有女子在门外求见,说能解毒。”
赛赫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立即下令:“快请她进来!”
门帘掀开,一个身材高大、英姿勃发的女子步入房内。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袍,眉目间带着几分冷峻,正是芙蕖。赛赫木定睛一看,眉头不由得皱起:“怎么是你?”
芙蕖嗤笑一声,语气冰冷:“看来你不想救吉哲。”
目光扫过赛赫木,带着讥讽:“清澜公主被软禁,我代她跟你谈。你若不想救吉哲,我这就走。”
说罢,她转身就走。赛赫木见状,急忙上前拦住,语带恳求:“求姑娘留步!怎么救吉哲,还请明示!”
芙蕖停下脚步,冷冷看他一眼:“简单,把刺杀女皇的罪名推给柳寒星,要有确凿人证、物证。”
赛赫木眉头皱得更紧。芙蕖接着说:“这点难不倒涿光太子吧?毕竟,你应该很清楚到底谁是真正的主使。
“如果太子不愿出手,那么三司迟早会查到最终真相——涿光和犀渠联手刺杀女皇。”
她语气冰冷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入赛赫木心扉。赛赫木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手指微微颤抖。芙蕖这话直击要害,让他无法避开。
“你觉得女皇知道后,会怎么处置?”芙蕖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诮,“可能马上扣押你当人质。而涿光王是否会为了你起兵攻打舒国,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并非只有一个儿子。”
赛赫木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知道芙蕖说得没错,若事情败露,不仅吉哲性命难保,连他自己也可能万劫不复。他的目光落在吉哲苍白的脸上,心中一阵绞痛。
芙蕖眼中寒意更浓,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冷冽坚定:“若真开战,你掂量掂量两国局势。即便你们联手犀渠攻打舒国,我舒国也不惧。
“我们兵强马壮,民心所向,岂是你们能轻易撼动的?”
她顿了顿,目光直刺赛赫木:“而且,你们要是有实力,也不会用这种卑鄙手段,想靠内部动乱削弱我朝。这种下作行径,只会让人鄙视。”
芙蕖逼近一步,眼神锋利如刃,直视赛赫木,声音低沉却充满压迫:“太子,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
烛火摇曳,映照着赛赫木冷峻面容。他心中满是愤懑无奈,被芙蕖拿捏的感觉糟透了。可芙蕖的话,句句扎心,无可辩驳。
“涿光太子,你还是明智点好。”芙蕖冷冷盯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与警告。
赛赫木强压怒火,手指紧紧攥住衣袖,指节发白。他深知自己在涿光王眼中不过是一个弃子,即便他有再多才干,也难以改变这个事实。
父王对他这个长子疏离不满,如同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相比之下,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额吉斯才是父王真正宠爱的儿子。额吉斯自幼聪慧过人,深得父王欢心,而自己却因母后不得宠,始终无法得到父王的重视。
回想起此次被派遣来舒国带队之事,赛赫木越来越觉得其中潜藏的深意。或许,这一切不过是涿光王的一石二鸟之计:
若合作顺利,能除掉舒国女皇,引发内乱,自然最好;若计划败露,自己这个太子就成了替罪羊,额吉斯正好顺理成章地继承太子之位。
赛赫木握紧拳头,内心波涛汹涌:凭什么!为什么总是我!不甘与愤恨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把利刃在他的心头反复切割。然而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只能寻求更大的利益。
于是他态度放软了一些,声音低沉而沙哑:“如果我答应你们,但你们反悔不给解药怎么办?”
芙蕖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不屑:“你以为谁都像你们言而无信?之前交换情报,我们公主已经放人了。你们涿光的信誉,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赛赫木脸色阴沉,压抑着怒火:“对,是放了人,但留了一手。你们也不见得光明磊落。”
芙蕖毫不退让,目光如冰:“没错,你们也给情报了,同样留了一手。本来我们公主等你主动投诚,告知具体刺杀部署,到时自然会给解药。
“没想到,你不但不说,还在刺客乱攀咬我们公主时无动于衷。这么没诚意,我们公主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赛赫木压下怒火,不得不承认芙蕖说得有理。他再一次陷入沉思,局势复杂,自己又处于极其被动的位置。这时候,一个强力盟友显得尤为重要。
芙蕖继续劝说:“太子殿下也别动怒,这次危机过后,你会明白谁才是真正适合你的合作伙伴。
“柳寒星那脑子和她现在的位置,跟我们公主没法比。以后要是遇到更多难题,多一个像我们公主这样的盟友,对你绝对是一大助力。”
她字字珠玑,让人无法轻易忽视。
半晌,赛赫木终于下定决心。他抬起头,看向芙蕖,眼中闪过决然:“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希望你说话算话。”
芙蕖微微一笑:“太子果然明智。既然这样,解药自然会送到。不过,希望殿下记住今日的承诺,不然……”
她未尽的话语中带着威胁,赛赫木心中一凛,却也只能点头应下。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