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叶!”
林西南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眼泪。她轻轻将一直紧握在手里的相框重新放回保险柜。
窗外的暴雨还在下,林西南从柜子里翻出黑色雨衣,在门口站了会儿,又折回去,进厨房拿了把水果刀贴身藏好。
打开门,林西南最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别墅,又看了看手里的刀。
她咬咬牙。又不是没做过。
而后,林西南缓缓带上帽子,她脸色阴沉,孤注一掷地冲进雨幕里。
白雾弥漫,她的身影逐渐被掩盖,三秒后,彻底消失不见。
……
林寻家的客厅。
“怎么样?”
“还是打不通。”
林寻吸了口气,拧着眉又拨了一遍林西南的号码,回应她的依旧是一道机械的女声。她坐在沙发上思索了一会儿,给林西南发了条问询的微信。
放下手机的同时,手背却无意间触碰到旁边的黑色笔记本。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容季主动开口,却不是解释:“打开看看吧。”
依言,林寻快速浏览了一遍,看完后,她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全部都是关于林逐行的信息。”
笔记本上的信息堪比林逐行的百科,事无巨细囊括了他从小到大的全部资料,看得出收集它的人很下了一番功夫。
容季在抽屉里找到这个本子后,第一反应就把它当成了容叶喜欢林逐行的又一重要佐证。只是,林寻心里始终有些犹豫。
她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容季坐到她身边,沙发陷下去一点。他顺势看向林寻手里的本子,复又转向林寻的侧脸,轻声说:“目前的所有信息,都指向林逐行就是L。”
他等了一会儿,见林寻始终蹙眉沉默着,忍不住又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林寻微微摇头:“谈不上是新发现,只是有些地方想不通。”
“是什么?”
林寻把笔记本合上,她垂着头想了想,声音小到几乎称得上是喃喃自语:“为什么是黑色?”
自然,容季没听清。于是林寻看了看笔记本的封皮,又看了眼他。
她去抽屉里拿出容叶的粉色日记本,将两者并排摆放在茶几上:“日记本我大致看完了,容叶喜欢L,这件事我能确定,但是照理来说,情窦初开的女孩想记录自己喜欢的人的细节,怎么会选择一个如此暗沉的颜色,而且。”林寻拿起笔记本,随意翻开一页,展示给容季看。
容季看过去,最上面记录着:“林逐行:孤儿院长大,初高中销声匿迹。网上的资料显示他于2016年考入京城大学,就读于心理学专业。”
“你不觉得描述口吻太过于官方了吗?”林寻将笔记本重新拿正,她尽量把她的推断表达清楚,“笔记本里的字迹和日记本里的一致,确实都是容叶所写,但是两者的表达方式截然不同。直接一点来说,读日记本时,我能感受到日记本主人的酸涩和喜悦。但是看笔记本时,我感受到的,是冰冷和漠然。”
容季沉默地注视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容叶真的喜欢林逐行,在知道他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这件事后,怎么会无动于衷,甚至还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把它记录在这上面?”林寻疑惑地摩挲着笔记本的黑色封皮。
“你的意思是,L不是林逐行,而是另有其人?”容季同样蹙着眉。
“也不对。”林寻又翻开日记本,“容叶在上面提到过L经常周一去肆意酒吧,所以她也决定去酒吧兼职。我记得大一时,林逐行确实经常在周一去那里。还有日记本的密码也跟林逐行的笔画重合。”
其实早些时候林寻在翻看日记本时,几乎都已经将林逐行和L对号入座了,只不过现在容季带给她的笔记本又让她开始迟疑。
林寻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转。
她想说,笔记本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容叶在阻止她这么想一样。
容季偏头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半晌,他摁亮手机扫了一眼,就蓦然起身往门口走。林寻仰头意外地看向他,容季把手搁在门把手上,低沉的声音隐约透着喜悦:“林逐行抓到了。”
林寻怔了一下。
“走吧。”容季朝屋外稍稍侧了侧头,“想不通的话,就去当面问他吧。”
……
警局门口。
此时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要上班的,上学的都睡着了,只有警局仍旧灯火通明。
付迩刚把林逐行送出门,就跟从出租车下来,匆匆跑近的容季对上眼。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嘴唇摩挲两下,最终,付迩还是沉默地垂下了头,连一个字都没能吐出口。
与此同时,林逐行也看到了后面的林寻。
视线不着痕迹从容季的脸上冷淡划过,转向林寻时,林逐行的嘴角上扬,露出他一贯温柔的表情。
他唤她:“阿寻,你来了。”
林寻冷冷盯着他,没说话。
容季拧着眉打量林逐行含笑的脸庞,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向好友,问:“怎么回事。”
他本以为,会在昏暗的审讯室内见到林逐行,而不是在露天的大门口。
付迩仍旧垂着头,声音低又哑:“一小时前,林先生找到我们,说他在新闻上看到了关于他的通缉令,”付迩无意识咽了口唾沫,觉得嘴唇上的水分在蒸发,“他提供了李华山案发生当天的完整不在场证明,并解释说这么久才来警局是因为近些天一直在外地参加封闭式研讨会。”
付迩稍稍抬眼,没错过容季愈发惨白的脸色,不知怎么,脑海里蓦然闪过容季刚得知妹妹死亡时的脸,也是这样一副神色。
付迩犹豫了一瞬,但事实就是如此,即使他此刻不说,明天新闻也会报道:“我的同事已经查证了林先生提供的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他转过身,朝林逐行微微俯身,坦言,“是我的失误。”
林逐行温和地笑了笑。他看着林寻,刚张开口,就蓦然被她打断,却不是跟他说话:“之前调查容叶的死亡的同时,也查过她的社会关系吗?”
林逐行的笑容浅了点。他走近两步,盯着林寻。俯视的姿态,隐隐含有威压的意味:“阿寻,你想说什么?”
容季皱着眉上前,挡在林寻面前。他的眼神警惕暗沉,如同弓起背脊的狼,低声道:“三年前,你和我妹妹交往过?”
林逐行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他淡笑了一声,像是嘲笑此刻的场景,又像是有别的意味。
退后了两步,视线仍旧固执地黏在林寻脸上。良久,在发现林寻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后,林逐行才勉为其难般回忆了下,对容季漫不经心道:“哦,我想起来了,容叶有个亲哥哥,就是你吧。”肯定的语气。
“我的确曾经跟你妹妹在一起过,但那又能说明什么?说明我杀了她?还是说,付警官,原来和女生交往这件事犯法呀。”说到这,他居然荒缪到举起手,“那就请您逮捕我咯。”
这场面落在跟他对立的人眼里毫无疑问是在挑衅。容季瞬间被激怒,他捏紧拳头,胸口起起伏伏,残存的一丝理智勉强控制着他没在警局门口把拳头狠狠砸在这个人渣脸上。
林逐行微笑着注视他,片刻后,又不着痕迹落到他身后,看上去十分厌恶他的林寻脸上。林逐行微妙地停顿了两秒。
无人说话了,四周寂静到诡异,仿佛是在提醒人们已经是深夜了,该回家了。
从警局离开之前,林逐行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跟林寻擦肩而过时,他蓦然凑近,轻声说:“……”
在林逐行驱车离开后,付迩看了眼垂着眸神色不明的容季,又看了眼他肩膀后面一直沉默的林寻。
付迩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抬起头提议:“吃宵夜吗?”
……
烧烤街是京城南停区有名的小吃街,来这里吃饭的要不就是熬通宵的大学生,要不就是下夜班的打工仔。
小吃街取名不讲究文房书院温雅繁杂那套,名字取得好懂又直白,哪种吃的做得最出色就用那样东西命名嘛,一目了然。
众所周知,像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周边总得配套安个警局。付迩所在的警局选址在这里,也有上面想防止闹事的意味。
付迩带容季和林寻去的是一家他下属争辩许多天,最后才成功评选出来的,最好吃的一家大排档。
三人到得有些晚了,外面露天的座位被抢占一空,只有店里面的还有两三桌空余。
找了个角落坐下,付迩勾好菜,又要了三瓶啤酒。他把菜单递给对面的容季:“你们看看还要加什么吗?”
容季接过,随意扫了眼,只勾了瓶可乐。就把菜单递给林寻。后者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什么额外要加的。
付迩招呼服务员过来,直到菜和酒都上齐了,才后知后觉懂容季的意思。他有些歉疚地看着林寻:“抱歉啊。”平常他和同事一群大老爷们下班来吃得多,总是要那几样,点酒都点惯了,直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这次有个小姑娘。
林寻笑了笑,没计较这种小事。她和容季都比较关心:“林逐行的不在场证明,当真没有造假吗?”
“是真的。”付迩缓慢解释道,“他自述李华山死亡当天,他的朋友们说是要庆祝他订婚,拉着他在KTV玩了一整晚,我们向他的朋友们确认过,也调查过KTV的监控,确实如他所说。像这种人证物证都具备的不在场证明,造假的可能性非常低。”
“而且,我们之前决定逮捕林逐行的重要证人,李华山的情人全柔,在知道林逐行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后,立即改口说那晚她酒喝多了,李华山说的话是她记错了。”付迩微微叹了口气,这是他工作的重大决策失误,明天天一亮,估计要被上级痛骂一顿了。
三人心事重重,都沉默下来,只觉得这一桌子菜,吃到嘴里奇苦无比。
十分钟后,付迩去外面接了个电话。等他再回来时,脚步有些急促:“抱歉,你们先吃,警局有急事,我得回去一趟。”
容季站起身:“出什么事了?”
付迩拿起外套,没时间说太多,只简短回:“李华山案发现了新线索……”
林寻蓦然愣了一下,筷子从手里滑落,她怔然捡起,垂下眼没说话。容季悄无声息看了眼她,很快就收回,也没说话。
付迩话才说到一半,裤兜里的手机又响了,付迩接起,语速飞快,“我在路上,大概十分钟……”
付迩走后,林寻和容季也没在烧烤街待太久。旁边停着许多出租车,两人随意叫了一辆,到家属楼前,林寻道完别,转身之际,却骤然被容季拉出胳膊:“小心。”
林寻垂下头,才发现自己一脚踩进了暴雨后的水洼里。这水洼第一眼看上去浅,实际却很深。黏腻的湿意缓缓浸入鞋里,从脚背自上而下,挥之不去。
林寻轻声道了句谢。她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把脚从水洼里抽出来。
回到家,关上门,林寻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执着地重复不断拨着一个号码,没人接,就再打,循环往复。
半小时后,林寻瘫坐在门边。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迟缓地,疲惫地慢慢将头埋进胳膊里。
与此同时,警局,付迩刚走到大厅,下属小李就蹦跳着来到他面前,语气十分兴奋地嚷嚷道:“付队,鉴定中心刚刚传来结果,说他们在李华山案的凶器把手上检测到了女性DNA!”
付迩眸色沉沉:“继续查!”
……
时间倒回到三小时前。警局门口,林逐行微微俯身凑到林寻耳边,他的声音柔而缓,吐息黏腻又潮湿,像是雨后的沼泽。他轻轻启唇,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瞬间将林寻砸到支离破碎:“阿寻,杀了李华山的人不是我,而是。”
“林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