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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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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寻回家属楼租住的房子换了身不惹眼的装扮。

黑短袖配牛仔裤,背了个黑色斜挎包。头发如瀑散着,被褐色鸭舌帽盖住。

临出门,林寻想了想,又从抽屉拿了个黑色口罩遮住脸。洗手台镶嵌了面镜子,林寻过去照,镜子里的女孩面容被口罩遮住大半,再加上刘海遮挡,爸妈都不一定能认出亲女儿。

林寻放心了,转身锁门下楼。

家属楼到校长办公室要穿过长俞湖。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三两只天鹅懒洋洋晒太阳。

大城市的学生见到野生动物的机会不多,觉得新鲜,争抢着从桥上给它们扔面包屑。

林寻踏上台阶,压低帽沿,将手里折得整齐的信纸捏得更紧,想快速穿过这群人。

偏不凑巧,离她三米开外,有人突然发出声惊呼:“哎呀,我手机掉湖里了!”

“啊,那怎么办?快下去捞啊。”

“网兜,谁有网兜?借我一下!”

不少学生凑到桥边去看热闹。林寻眼皮一跳,下意识加快脚步,依旧寸步难行。

快四点半了,校长办公室的那栋楼五点一般就空了。她得赶在锁门之前把信投进去。

她心里装着事,肩膀使劲往前挤,没轻没重。

“哎呀,挤什么挤啊。没看到前面都是人吗!”

林寻低着头,连声道歉。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皮鞋,林寻反应不及,惯性刹不住车,直直撞到那人身上,头上的帽子和信纸一起被撞掉在地上。

人来人往,林寻在人群中蹲下,像个小萝卜丁。她用眼睛搜寻信纸,想抢在被脚踩踏上前拿回来。

下一瞬,一只修长大手先她一步拾起信。

林寻的心脏重重一跳,她怕内容暴露,迅速抬头。

头顶就是烈日,眼睛被刺到睁不开,一片模糊中,林寻只能从体形判断出是个高瘦的男人,她脱口而出:“我的……”

话音未落,信被送到她面前。林寻接过来捂在胸口。

她站起身,顾不上拍裤子的灰尘,低头欲走。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侧上方传来似有若无的一声。

“喂。”

刚才那个男人在叫她。

是要争论对错吗?林寻猜想着,但不想浪费时间跟他理论,只想脱困。

她脚底生风,跑得飞快。

“……”

容季举着手机站在桥上,目送林寻眨眼不见人影。他眉梢上扬。

不就想还她鸭舌帽吗,怎么整得跟他要讹她一样。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持续不断轰炸他右耳。容季收回视线,面无表情从林寻的反方向下桥,顺带把电话拿远了些。丝毫不妨碍声音传播。

“容季你个混小子消防员不想当了是吧?谁给你的胆子不报告就在消防演练里用二氧化碳的?啊?喂,喂?说话啊!”

容季用小拇指松垮勾着鸭舌帽的松紧带,扫了眼路边的学校地图,朝食堂走,语气认真:“嗯,您把我辞了吧。”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显然没料到是这个反应。

两秒后,爆发一声直冲云霄的怒吼。

“别以为老子不敢!”

……

京大有两个食堂,容季去了菜品多的那一个。

刘云已经点好菜。容季进包厢的时候,他正灰头土脸挨刘海的训。

余光瞥见门开,刘云好似发现救星,赶紧站起来冲他招手:“容哥!你快帮我劝劝我爸,他说明天要把我逐出家谱!”

刘海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叫人哥?有你哥一半气势,你刚也不至于压不住场!”

容季拖开凳子,笑:“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刚才的消防演练。”刘云垂头丧气,自顾自倒了杯白酒,“我爸嫌弃我没用。”

刘海冷笑:“有屁就放。”

“我那不是顾及一群女生面子薄,不好冲她们发脾气嘛。”刘云不甘心,辩解,“不信你问容哥,以前在队里,我吓唬人也是有一套的!”

“别以为我退休了就不知道你在队里什么熊样。”刘海在桌子下面又踹他一脚。刘云吃疼,龇牙咧嘴,不敢在他老子面前再造次。

刘海转向容季,给他碗里夹了一只螃蟹,语气瞬间缓和,神情担忧:“小容啊,刚付队跟我打电话,说让你休长假。”

说得好听是休假,刘海回忆付国清当时那语气,估摸着容季这辈子再想归队应该是无望。

刘海叹了口气,目光掺杂怜悯与无奈,陷入回忆。这孩子也是可怜。

容季和他家那混小子是同一时期进队的新人,一来二去,和他也逐渐熟络。

容季性子野不服管,刚进去那会儿在付队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三年前,他妹妹又突然意外在火灾中离世……

刘海给容季倒了一小杯白酒。

这两年容季状态越发邪乎,时常去局里闹,口口声声笃定已经被认定为意外的妹妹的死是人为……这不是打人家脸吗?

上面都是通气的。开始还体谅,最近应该是忍无可忍了。

刘云嘴里包着饭,一会儿看看他爸,一会儿看看他哥。

容季笑着夹菜:“刘叔,锅包肉好吃。”

“好。吃,你也吃。”刘海走了神。他从前就心疼这孩子,现在也想帮帮他。

“小容你要不要来京大当保安?”

话一出,容季没反应,刘云先咋呼开:“保安?爸您让我容哥去看大门啊?”

“看门怎么了,看门不挣钱啊?你爸我也是看门的!”刘海往他脑袋上招呼一巴掌。

刘云“嘿嘿”笑了两声,不做声了。

容季摇摇头:“刘叔,我想休息一阵。”

刘海刚也是一时冲动下的提议。这会儿反应过来,也没强求,体谅这孩子心里有事:“诶,是该出去好好玩玩。出去旅旅游,散散心也好。你还年轻,不愁养不活自己。”

……

容季回到和妹妹的家。

妹妹生前的房间他照原样保留着,只是时不时进来打扫下卫生,里面的陈设没移动过。

空气中飘浮着微小颗粒。

书柜上摆放着木制相框,背景是教学楼,圆脸女孩穿着冬季校服,兴奋地比着剪刀手,笑容灿烂又明媚。

容季站在妹妹门口沉默良久,还是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正中央放置了一个白板,上面详细写着妹妹去世前那段时间的行踪。

容季一点都不信妹妹的死是意外。

妹妹上学时成绩很好。小他五岁,却很懂事。

他们的父母在他们小时候就去世了。容季上学时很混,没好好读书。长大了工作忙,妹妹高考那两天容季都没能去送送她。

那样乖巧懂事,连第一次发现他抽烟,生气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一个女孩。

最后,居然会惨死在酒吧里。

容季痛苦地阖了阖眼,去厨房倒了杯冷水。冷水滑过咽喉,瞥见茶几上林寻的鸭舌帽。容季顿住,抬脚走过去。

他拿起鸭舌帽端详。

它的主人,那女孩,他认识。是妹妹的大学同班同学,名字叫林寻。

容季回忆,妹妹火化前,葬礼上,她所有的同学都来了。除了林寻。

如果仅是如此,其实并不值得容季怀疑她,但是容季清楚记得,妹妹去世前一周,做了许多反常的事。她给容季打过电话。

在那个电话之前,容季从来没听过妹妹用如此恶毒的话语诅咒过一个人。

她声嘶力竭,仿若灵魂都在震颤,嘶吼:

我想林寻去死。

一周后,林寻没死,死的那个人,是他妹妹。

……

林寻下班回到家属楼将近晚上九点。

她到了打工的酒吧才发现帽子掉了,但那是她在打折的地摊上买的,很便宜,林寻没太放在心上。

她现在比较关心另外一件事。

林寻回到卧室,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十几封打印信,信的内容不太一样,但主旨是同一的——

举报保安李华涝骚扰女学生。

林寻点了点信的数量,再投三封,就凑齐十四封了。

她轻声哼着童谣,心情总算愉悦。慢悠悠坐下照镜子。

睚眦必报。这是她小时候混迹于孤儿院时就学会的真理。

对何莉是这样,对李华山,也是这样。

林寻用夹子夹住刘海,露出小巧清秀的面容。她仔细卸掉妆容,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

没多会儿,浴室里水汽蒸腾。雾气氤氲弥漫,女孩往手上挤沐浴露。她的身体纤弱白皙,唯独腰上有一块烧伤疤痕,破坏了整体美感。

……

容季再次接到刘海的电话是在七天后。

他才刚来得及叫一声“刘叔”,对面就急着开口:“小容啊,我之前说的那个事,你还考虑不?”

“什么?”

“就是来京大当保安啊。工资一个月八千,调班轮休,包住。”

“……”

刘海顿了顿:“小容啊,刘叔知道你放不下你妹妹的事,但人总得挣钱养活自己不是,人没了,活着的人还得朝前走……”

容季等他说完才开口:“刘叔,您这么突然又来找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诶,刘叔就老实跟你说了吧。之前我有个同事,叫李华山,你应该不认识。他小时候性子恶,杀了人,但因为年纪小,没被判死刑,后来放出来了。正好京大这几年好像在评市里的什么安全文明校园奖吧,我也不太清楚,缺人挺厉害,就招他进来了。”

刘海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端起茶杯吞咽了一大口水润嗓子,压低声音:“不过啊,他昨天被开了。”

闻言,容季挑眉:“不缺人了?”

“缺!怎么不缺呢。”刘海说,“李华山被学生举报了!听说有快二十个呢!”

“啧,像他这种人,学校再缺人也不敢留啊……”

说到这,刘海话音一转,绕回正题。

“这回可不是刘叔帮你介绍工作了啊,我领导天天催着我找人,这么短时间我上哪去找。小容啊,你就当帮刘叔一个帮,救救急,等学校评上奖了,不忙了,你再去旅游,成不?”

容季笑笑:“刘叔您都发话了,我当然得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刘海话里透着股兴奋,两人又寒暄两句。临挂断,容季突然提起个事。

“不过按您说的,那个叫李华山的听起来挺记仇,要是被他知道是谁举报他,那学生岂不危险。”

“啊?京大举报都是匿名的,那些信也没署名,没事吧?”刘海第一反应。

容季笑笑:“我就是说说。”

……

刘海吃完晚饭,心不在焉刷完碗,照旧拿起新闻头条。

十分钟过去,他的眼神仍然胶在第一个板块。人还坐着凳子上,魂不知道飞哪去了。

刘海放下报纸,忍不住叹气。

距离容季答应帮忙已经过了六小时了。解决了一件大事,他照理来说应该轻松才对,但那颗心却总是沉甸甸的。

刘海是个老好人,退休之前是消防员。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与生俱来责任感与正义感。

……

晚上九点,林寻从酒吧下班。她隔老远就抻着脖子朝校门口的保安亭里望。

没看到李华山,林寻雀跃了,三步一小跳。

昨天家属院贴公告,说路灯检修,视线所到之处黑暗一片。

入夜后的寒冷后知后觉,代替雀跃裹挟住她。

林寻想打开手机照明,突然,身后响起一连串脚步声,急促沉闷,是男人。林寻呼吸加重,汗毛竖起一片,手下意识探入斜挎包内。

手电筒的光打在林寻脚边,形成一圈保护罩,将黑暗隔绝在外。

林寻转过身,光随之移到她脸上,照亮了她惊慌失措的脸庞。

刘海一愣,下意识挠了下头,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小姑娘,是不是吓着你了?”

林寻对他还有印象,之前被李华山为难,刘海帮她说过话。林寻松了口气,绷紧的肌肉开始舒缓。

林寻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刀柄上移开。

她努力挤出个小心翼翼的笑,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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