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寂静袭来，很容易让人生出虚无之感。
好在，人的适应性足够强，再加上邱蘅的精神体本就能够在黑暗中活动，此时虽然没有放出那只巨蜥，但精神体的独特之处，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与主人共享，就像谷霄的肉身也比旁人更抗打击一样。
因此，他们在这座空荡荡的阴冷大厦里，暂时也还能找准向北的方向。
但这并不容易。
“邱蘅，要不你把丹亚放出来，我们坐在它背上，让它带路吧！”谷霄走在后面，随口提了一句。
空荡荡的大厦将他的声音传了很远很远。
邱蘅拒绝了，“这点小事，没必要放出精神体。”
谷霄也没再说什么。
邱蘅走在最前面，心里隐约有些烦闷。
他不放出精神体的原因有很多，刚刚说的是其中一个考量，还有便是，他没有谷霄那么厚脸皮，让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向导给自己做疏导。
他看不起劣等向导，但也没真想至她于死地，因此在向洛春桃寻求反向疏导时，向她索取的精神力并没有很多。
可也正因如此，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力状态并不会比谷霄好。
他们在遇到洛春桃前，已经在失落区和下城区行走了足足半个月，期间遇到了不少怪物和畸变种，精神力的污染程度本就不小了。
邱蘅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丹亚在他精神域中的隐隐失控。
如今不过是往北直走，实在没必要将它放出来和污染源近距离接触。
那种精神体微微失控的感觉，令邱蘅很不爽……
但洛春桃和谷霄尚未察觉他的不适。
直到此时，洛春桃才真正切身体会到了失落区的危险。
如果说上一个失落区的天灾，还让洛春桃感到“熟悉”——虽然地震的威力大到罕见，但毕竟也是自己过去的世界会存在的自然灾害。
那么这个失落区的诡异，则让深处其中的洛春桃，从内心深处涌现一丝丝克制不住的恐怖。
感官消失的情况下，还只能向北走，这就像要求人闭着眼走一条不知尽头的直线——几乎没人能直直的走下去。
若非自己身边有两个异于常人的哨兵，普通人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大厦。
为了方便行动，洛春桃还是被谷霄背在了背上。
无尽黑暗里，时间仿佛也不再存在。
洛春桃只知道在他们行走在大厦的这段时间里，邱蘅为了走直线，打破了五根柱子，撞开了五个门房，最后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谷霄出声询问。
邱蘅绷紧了下颚，声音难得有些艰涩，“谷霄，用绳子把我们绑在一起。”
谷霄愣了一下，很快就将洛春桃放下，把腰间的攀登绳放长，绕在洛春桃、邱蘅还有自己身上，分别打了个结。
“你还好吗？”洛春桃也察觉到邱蘅的反常，第一次在大厦里放出精神丝，想去查看邱蘅的情况。
但不知是不是之前在谷霄身上已经耗费太多精力的缘故，洛春桃总觉得这次的精神丝难以控制。
就在洛春桃要用精神丝碰到邱蘅时，邱蘅开口道：“我也快看不见了。”
洛春桃也终于触碰到了邱蘅的精神域，可奇怪的是，里面空无一物。
洛春桃疑惑地在里面转了一圈，直到那根精神丝因为支撑不住而断裂。
谷霄沉默片刻，“精神力呢？”
“……”邱蘅试着调动了一下，摇了摇头，又意识到黑暗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不行，你呢？”
谷霄也试着感受了一下，发现邱蘅说得不错，他现在别说调动精神力了，就连精神域里的奥乐都不见了踪影。
洛春桃看着面前的一幕，又艰难地抽出一根精神丝去碰了碰谷霄。
同样一无所获。
他们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
沉默蔓延开来。
“呵。”
邱蘅突然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
任谁都听得出邱蘅语气里的反讽。
事到如今，他们都知道了这个城市沦为失落区的原因。
没有怪物，没有畸变种，也没有天灾，却能轻而易举地剥夺掉人们的一切，让他们无止境地在一片相同的区域里前行——
这就是末日带来的又一个附赠品，维度混乱。
弦在这一片区域错乱，混乱中的弦不会一直剥夺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力，但等到他们恢复精神力的那一刻，也必然代表着这片区域的规则发生了改变。
那并不是好事。
等到那时候，他们以为的北方，或许就再一次成为了南方……
邱蘅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一把抱起洛春桃就往前冲，“走！趁着这一次的弦还没有发生质变，能走多远是多远！”
谷霄一下子想通了邱蘅的目的，径直追上了他的步伐。
混乱嘈杂的脚步声突然变大，在这片空旷黑暗的空间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回声，恍惚间让人分不清是兵荒还是马乱。
这座大厦曾经是商场，耳边是各种玻璃柜和塑料模特被邱蘅和谷霄撞开的声音，其中有不少碎屑飞溅时刮过了她的脸颊。
洛春桃紧紧的搂着邱蘅的脖子，不敢抬头，生怕被它们误伤。
“前面是什么？”谷霄突然喊道。
洛春桃这才抬眼瞧去，竟然在远处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源！
久久被溺在黑暗中的窒息感像是被突然戳破，“是出口吗？”
洛春桃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不仅是她，就连邱蘅和谷霄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咬紧牙关，更加拼命地往前冲去。
光点在他们的正前方越来越大，到后来甚至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拱圆形——
这是门无疑了！
喜悦和隐隐的不安在洛春桃心里来回冲撞，直到三人一同闯进了那白得刺眼的光门——
“哗啦——”“哗啦——”
不是出口。
三人的心俱是一沉。
他们的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回首望去，刚刚穿过的那道光也不复存在。
邱蘅和谷霄都站在了原地。
“……被耍了。”谷霄沉沉地说。
他们的脚下是一摊没过脚踝的水，停下脚步后，还能清晰地听见浪花滚动的声音，偏偏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道他们哪一步会彻底入水，不知道水深究竟多少，也不知道尽头在哪。
而且，如果他们是在大厦封闭的空间内，水里的浪花从何而来？
洛春桃顿时汗毛倒立，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还走吗？”
邱蘅舒出一口浊气，抓紧了洛春桃的腿，“必须走。”
谷霄上前拍了拍洛春桃的背，安抚着不安的向导，“我们只能走下去。小桃向导，不要怕，有我们。”
虽然哨兵们的精神力、精神体都消失了，但比寻常人更强健的身体素质，不会随着外界的改变而被削弱。
洛春桃索性闭上了双眼，埋进了邱蘅宽厚的肩膀。
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快经受不住这座大厦的戏弄了。
被剥夺的视觉，莫名出现的水域，无风而翻滚的浪花……
如果谷霄的精神体还在，他们根本不需要在有水的地方担心未知的侵袭，只要让奥乐浮在水面上，载着他们一直往北漂去就是。
偏偏，这是一个精神体失灵的场域。
洛春桃的心脏咚咚直跳，几乎要被自己脑海里过分活跃的幻想逼得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