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蓓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
她立马翻身下来,踩着拖鞋飞奔到落地窗前,十指贴着玻璃窗,眼珠紧紧盯着楼下。
贝蓓看到楼下来了好多的人,有穿警服的也有没穿的,不知道是法院那边的人还是什么人,个个都是正装打扮身后还有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
她感觉自己的头要晕了,闪光灯晃得她不仅眼前一片空白而大脑也是。
想给父母打电话,但最后颤着手听到的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
将电话挂了后,贝蓓大脑开始快速转动,眼下说什么自己也解决不了,父母现在也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切都不算太糟糕。
就这样安慰好自己后,贝蓓镇定地起身,去衣橱间里挑衣服然后美美换上,她竭力表现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像往常一样换好衣服后对着镜子中的漂亮女孩说了一句,“很好。”
既然已经出现破产的情况,那不如好好享受,算是体验吧?
贝蓓想到这里,一下子就接受了。
于是她慢悠悠下楼,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围聚在大堂。
那群人听到动静后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们没想到还有一个小姑娘在这里,而且这个小姑娘还很平静。
普通人说什么都接受不了吧,几分钟前贝蓓确实接受不了,然而她的性格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从来都不会内耗自己,所以她走了下来,朝着他们挥手,礼貌询问道:“现在是?”
碰巧这时有一个灰衣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对着她家的沙发拍照,随后就有其他人上前将东西搬走。
贝蓓咬了咬唇,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忍,“哎,那个沙发…”
她小时候经常躺在那个北极熊上面,可软了,然后看着电视咯咯笑。
工作人员一脸懵,当时反应过来还以为她要哭闹,结果就看到贝蓓走到沙发面前,伸手抚摸了一下,像是在留恋。
然而贝蓓忍着不舍,强装不在乎扶额点头,小脸肉疼道:“拖走吧。”
下一秒,她眼前就出现一张传单。
密密麻麻的小字金额让她太阳穴突突跳,随即就听到————
“这是你所需要补偿的债款,除去抵扣合计是xxxx万元…”
贝蓓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道:“等等,你是说我家卖完了还欠xxxx万元钱?”
面色和蔼可亲的工作人员许是见她岁数小,于是耐心解释道:“只是目前初步计算,不过到时候还是以拍卖金额为准。”
工作人员许是同情她的经历,毕竟前十七年都是千金小姐,一下子家里破产这谁受得了打击,何况是未成年金枝玉叶的少女。
然而接着,他就听到眼前的少女双手合十,眼眸发光:
“大叔,就是那个拍卖的介绍语,能不能我来写啊?”
贝蓓的话打得措手不及,让人压根没反应过来是啥意思,以至于那位工作人员万年的职业表情差点没绷住。
谁家破产千金会拉着别人的手,毛催自荐要写介绍语的?
哪个不是接受不了现实,然后哭得不能自已,甚至晕倒,更有甚者直接受不了以后的穷困潦倒生活选择自行了断的。
“啊?”
只见贝蓓环视了一圈,小脸极其认真道:“麻烦转托她们不要贱卖它们…”
………
没事的,没事的,天还没塌下来。
大马路上,贝蓓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边气喘吁吁边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别墅区很难打到车,于是她只好一个人推着行李走到外面,这下真是破产了,只有一个行李箱还有口袋里一张银行卡与她相依为命。
幸好是白天,她现在还有很充裕的时间去找新房子住,要是晚上她指定会崩溃。
所以其实真没多糟糕,贝蓓想到这里点了点头,心中默念三遍一切都会好的。
得益于互联网,她家破产的事很快就被全市的人知道了,还冲上了同城热搜,真是无语至极。
贝蓓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评论区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指定有很多人在幸灾乐祸。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也在响个不停。
她各大社交平台的账号,从小到大所有认识的人都在询问她是不是真的。
贝蓓这才觉得心烦,在等车的过程中她大致翻了几条熟人的消息,看完之后,她差点呵呵。
【姐妹,真的吗?】
【蓓蓓你也别太难过…】
【快告诉我是假消息】
她也想是假消息啊!!!
类似于第一条询问打探的消息太多了,贝蓓直接忽略了,倒是第二条安慰她的话还挺让她心里暖暖的。
于是贝蓓回复她没事,结果刚发出去,旁边就冒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贝蓓沉默了。
如果说之前她一直在给自己洗脑安慰自己没事的,那么眼下她彻底破防了。
贝蓓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像现在这样对待过…
从来没被人这样避而远之过,仿佛自己是个瘟神,为了掩饰不那么的落井下石还可笑的安慰自己,转头就拉黑了自己,这算什么?
彼时,贝蓓手中的手机成了潘多拉的盒子,里面充斥着恶意幸灾乐祸……
从前她有钱时,恶意被隐藏起来。
眼下她破产后,所有人性丑陋都吻了上来。
想到这里,贝蓓一条一条给他们回复消息,
结果让她心凉了。
感叹号,感叹号,感叹号!
都是感叹号!
同班同学倒是还好,并没有拉黑她,但也没回复她。
然而之前聚过会玩得不错朋友们纷纷拉黑了她。
真可笑。
她蹲在路边,眼泪忍着不想掉下来,实在忍不住就仰着小脸,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她的掌心留下一片月牙。
贝蓓这人对钱真没什么概念,一路顺风顺水顺财神活到现在。
然而她现在才意识到其实只要财神顺了其他都自然顺了,因为曾经的“特权”在她眼里是“理所应当”和“轻而易举”。
以至于破产后她也没特别崩溃,只是一时接受不过来,调理好后又活力满满了。
贝蓓像是在赌气,她手指一路下滑,胸口剧烈起伏,直至指腹停留在……
一个人的名字上。
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贝蓓没给利郁发消息测试他有没有拉黑自己,因为前不久她还大放厥词瞧不起他。
“我不会因为一束花而感动,这样太廉价了…”
那时候她还觉得自己的话特别好,很委婉让人家好好学习,没有很坏的故意吊着他,还一副为他着想的语气。
如果说其他人拉黑她,她会很生气。
因为贝蓓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他们做过很过分的事。
但利郁拉黑她,她反而会觉得这是她该得的。
因为利郁和他们不一样。
归根结底还是她在心虚。
是她玩弄调戏他后又出言讽刺他的。
虽然贝蓓成绩不好,但也是听过莫欺少年穷这句话的,眼下她真要欲哭无泪了。
-
天空渐渐被乌云爬满,马路上的落叶被风打着旋儿,看来是要下雨了,本来就很少人路过的马路眼下更是寂寥无人。
没有出租车路过这里,贝蓓等了好久只好作罢,推着行李继续向前走。
少女额头冒着细细的汗,右手手腕无力地抵着额头,另一只手费劲地推着行李箱,手心红了一大片。
别下雨别下雨别下雨,
她在心里默念。
结果下一秒,天空就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倒霉的事扎堆出现,贝蓓无力地蹲下身,将下巴颏在双膝上,一种无助笼罩住她。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小小的,脑海里浮现出利郁的影子,和自己不一样,很大的影子,而且很怪。
记忆一下子被拉长到她还没和利郁说“腻”了之前,也是那天她开始有意避开利郁。
……
那天,贝蓓又没有做作业,于是她自然而然看向身边的少年。
“利郁,”
刚叫完名字,剩下来的话还没说,少年就已经乖乖准备自觉将作业递给她。
真上道。
贝蓓笑眯眯心道。
她伸手正准备接住,然而下一秒,少年似乎想起什么,只见他迟疑着又将作业收了回来。
?
这是要干嘛,哪里还有收回来的?
于是贝蓓眨眨眼,故作可怜兮兮道:“作业…”
这人记性别太好,前几次她问他借作业时都会可怜兮兮,这次没说…他就不借了?
然而利郁极淡地掠了一眼她,仿佛一眼就看透她的心思,看得贝蓓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他说:
“自己写。”
贝蓓一听脸就拉了下来,她根本就不想写好嘛,要想她早就做了!
利郁整理着练习册,一本一本对齐,平静道:“第三次了,”
合着意思是,抄他作业只能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是吧?
贝蓓没好气道:“小气鬼,我找别人去。”
搞笑呢,她要抄作业,有的是人让她抄。
说罢她就转身准备问后排…
利郁顿了顿,一时错神手指将页数对错了,一下子歪了一角书页出来,他低眼默不作声纠错。
“我教你。”
这句话,倒是意料之外。
贝蓓意味深长看向利郁,他很少会和她对视,就像现在这样,整理好作业后若无其事地转着笔,大部分时间都是垂着眼,有一股无动于衷的冷感。
额头的碎发已经要遮住他的上眼皮了,贝蓓忍不住啧了啧。
看得她心里痒痒的。
“可是我有点记仇哎。”
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贝蓓依然转头问后排男生借作业抄。
后排男生很乐意给贝蓓抄作业,贝蓓手指漫不经心翻着练习册,朝着男生甜甜一笑道:“真的太感谢你啦。”
只见,男生红着脸摆手道:“没事没事。”
看看人家,再看看他。
贝蓓瞥了一眼他,他要是鬼,那一定是小气鬼。
随后她就听到身边的利郁说道:“我的正确率在百分之百。”
“哦。”贝蓓语气淡淡。
现在抄作业肯定只管有没有,至于对不对,那是老师要做的事。她很怀疑利郁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完全没有情商就没被挨打过么?
贝蓓噘着红唇,不想和他说话,准备认认真真抄别人作业时,突然眼前一暗,啊,原来是某人的影子爬上她的桌面了。
她压着唇角忍着不笑,之前坐的比谁都远,现在倒好来悄咪咪靠近自己了。
于是,贝蓓手指漫不经心按住纸面,正准备……
然而指腹却传来一阵湿软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奇怪。
她怎么感觉这影子是实体的?
这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贝蓓抬头看向利郁,正好和他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也是那天,她发现了利郁的不对劲之处。
他的眼眸紧盯着自己,瞳色黑得宛如深渊不知深处,却又散发着阴阴的潮湿感。
竟让她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仿佛还有一个他站在自己身后,指尖微凉地抚摸着她的后颈,像是在耐心地给她梳毛。
而贝蓓仿佛被定住了。
透过玻璃,她恍惚间看到他的影子缓缓弥覆着自己,
先是额头…然后鼻尖…红唇…
不过影子罩住人好像也是正常的吧?
只不过,为什么她感觉浑身都冷湿漉漉的…还是说它遮住了阳光,所以她才会有这种感觉?
而且……他的影子怎么又在前又在后的?
是太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