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的眼神并不咄咄逼人,却因温兰初自己本就心虚,竟只能愣愣地望着她,紧绷着一张脸说不出半句话来,更无法再向她解释什么。
一门之隔,甚至是,连一门之隔都不存在。
当秦诺微微探进身子时,她与温兰初之间的距离就已咫尺之近,稍再向前,她鼻尖就能轻而易举地撞上温兰初额头。
——只要温兰初不躲。
秦诺正想着,温兰初却如听见她想法般,缓缓将头低下去,给自己系好安全带,避开再与她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怎么不说话?”
等不来温兰初回应,秦诺有意又追问一句。
早知道,春节时约定的那第三条,自己就不该只定那短短五日,如今失效,温兰初倒是恢复了原本的自由,想不回应就不回应。
不过,知晓温兰初必定有难言之隐,秦诺也不再逼问她,手臂离开车门,从车前绕回主驾,坐进了车里。
她瞥温兰初一眼,系安全带时佯装不经意问了句,“你还是温兰初本人嘛,我现在真怀疑你是被其他人给附身了。”
温兰初再度看向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眼神里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怀疑秦诺的智商问题,回以一击,“我不是我本人,难道你是吗?”
秦诺一怔,笑而不语。
呦,现在倒是有劲了是吧,那刚才呢,刚才那副蔫巴巴的样子又是谁呢,那也是你温兰初本人吗?
她依旧不知道温兰初刚才在车外那半分钟的定格源于什么,她唯一能察觉到的就是,从走出这栋大楼开始,温兰初的魂魄就已悄悄溜走,飞去不明场所。
也得亏楼前没有台阶,否则她真担心温兰初一个不留意就要被绊一跤。
不过,有她在,她不可能会让温兰初摔倒。
她当然也想了解,温兰初这小脑瓜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是这周遭某一样物件让她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吗?
但她此刻摒弃从前对温兰初刨根问底的旧毛病,不再继续往下,一转话锋,“好啦,真的不逗你了,现在送你回家。”
一个念头,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才冒出尖来。
她听到温兰初极轻地“嗯”了声,薄唇轻掀,显然还有话要说。
心中一急,她在温兰初即将开口之前又迫切插|进一句,将温兰初已挂在唇边的话又堵回去,“还是说……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顿晚饭?马上也快到饭点了,正好一起吃个饭。”
说白了,跟时间关系不算太大,哪怕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一定时间,她也同样可以说:时间还早,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喝个下午茶。
再晚那就吃顿夜宵。
她却不知道,温兰初原本想说的,也是一起吃晚饭。
既然已被她抢先说出口,温兰初也就顺势点了头,“好,那就一起吧。”
随即她“有样学样”,也在秦诺将要开口前问道:“吃什么?”
秦诺那句完全相同的“吃什么”就这样硬生生被哽在喉间,轻顿一下,意识到什么后,朝温兰初了然一笑。
这可是温兰初啊,那个笨笨呆呆选择困难的温兰初。
懂,她都懂,挑选晚饭这种事就尽管交给她来做吧,温兰初只要负责吃就可以了。
“你等我一下。”
秦诺仍不驱车离开,与温兰初说一声后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翻动几下,在看到其中一家店时双眼亮起光芒,将手机递到温兰初面前,“我们去吃这个面,怎么样?”
温兰初只粗略看一眼,当即给出了回应:“好啊。”
秦诺想吃的,她都可以跟着她去吃。
“好嘞,你帮我导个航,我们现在过去!”她将手机一把塞到温兰初手里,“导航桌面上你找下,我先开车,节省点时间。”
温兰初掌心倏地一重,上一秒还由秦诺拿着的物品下一秒就出现在她手里,一切始料未及,她茫然地看向秦诺。
秦诺正在启动车辆,专注看向后视镜,没有时间看她。
温兰初素来不习惯碰别人手机,此刻秦诺却大大咧咧直接将手机丢给了她,还让她在自己手机上进行操作,这让她不知所措,指节下意识用力,紧紧捏住手机。
“查了吗,哪条路啊?”
秦诺忽然之间的开口让她瞬时清醒过来,眼见手机屏幕已暗下一度,再不操作便将自动息屏,她当即看一眼面馆地址,退出,又点开桌面上的导航软件,输入地址点击搜索。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太多。
她立刻将搜索情况告知秦诺,“在桃园路和青玉路的交叉口。”
“桃园路……”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秦诺喜上眉梢,忍不住大笑出声,“桃园路,我们的老熟人,不对,老熟路了,走,我们出发!”
听起来她心情极好,温兰初情绪也悄然发生变化,心中亦生出一股淡淡愉悦,随秦诺的喜悦而喜悦。
秦诺的车已开出陶叶青公司大门,温兰初在她手机上选择导航播报后,手机里立马传来机械女声,为她们指路。
秦诺转头看了温兰初一眼。
那一眼里裹含明媚笑意,只一刹那,已尽数落入温兰初眼中,被她悄悄收藏。
其实她一直爱着秦诺这一抹如暖阳灿烂的笑容,只一眼,即可达心底深处,照亮她心中森然一面。
可惜,这笑容曾给过她们共同的同学,也曾给过她们共同的圈内同事,却从来不会为她而绽开。
从前温兰初能见到秦诺这笑容的地方,是在别人眼里,以及屏幕里。
所幸,这段时间以来,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得到,她也珍视秦诺每一次对自己扬起笑容的时刻,这些于她而言都弥足珍贵。
手里一声毫无预兆响起的“右转” 唤回温兰初思绪,当她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再一次走神时,她开始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下次千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次是运气好,也是秦诺不去深究,因此还能险险躲过,若下回再在秦诺面前失了态,可就不一定能逃脱得了了。
秦诺车上未装支架,温兰初不知该将她手机置于何处,但由自己拿着总归有些奇怪。
她问了秦诺一句,秦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先帮我拿着吧,反正就这点路,一会儿就到了。”
温兰初只好继续将她手机拿在手里,仍不自觉攥紧手机壳边沿,用力到指尖泛白,始终无法自在。
秦诺早已发觉她对自己手机的抗拒,仿佛这东西在她手中就是个炸|弹一样的存在,随时都会“砰”的一下爆|炸。
她笑意更深,打趣着问温兰初,“怎么了,我手机就这么吓人啊,难不成这还是个烫手山芋嘛?”
温兰初不答反问:“你就这样把手机交给我,不怕我偷翻你手机,看到什么不可见人的内容?你心就这么大?”
这话秦诺就不乐意了,她第一时间反驳,“谁心大了,你才心大。”
她也意识到,自己反驳的话语实在幼稚,只好匆匆带过,继续说下去,“还有啊,谁怕了?只是我这人一向光明磊落不怕别人看我手机好不好,你爱翻就翻,反正我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怕。”
温兰初就快被秦诺这底气十足的样子给逗笑了,忽又听她将话头一把扯到自己身上,“再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就不屑于做这种事。”
“你清楚?”温兰初抓住这一点,重复一遍。
“对啊,我——”
温兰初话语里似有若无的质疑让秦诺忽地开始心虚,她原本有力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两秒才继续说下去,却已失去刚才的笃定与自信,一改措辞,“算是比较清楚吧。”
“比较清楚?”温兰初又重复。
秦诺比之刚才又心虚三分,再次改口:“嗯……有点清楚吧。”
她的“心理防线”一次又一次被攻击,终于彻底瓦解。
还不等温兰初第三遍重复,她已先自行“降下白旗”,声音里却藏不住那一丝隐隐的怨气,“好啦我承认,确实不是很清楚,还有待跟你熟悉行不行?”
这一次,温兰初终于不再重复她的话,轻轻点了头,“行。”
只有短促的一个字,秦诺听不出她的情绪,似是平淡如水。
胸腹突如其来一阵涌动,微微泛热,秦诺目视前方,未再看向温兰初的脸。
她张了张嘴,双眼眨动并不自然,鼓足勇气,试探着说出那句真心话,“那……以后我们多多熟悉,让我多了解了解你,争取慢慢变成我刚开始说的那样,行不行?”
“行。”
又只这简简单单一个字,温兰初尾音拖动的时间却比方才绵长。
而她语气,秦诺也屏息凝神去细听。
这一声“行”,远比第一遍时她所听见的更平稳,也更坚定。
攥紧秦诺手机的指尖轻缓松动几分,温兰初低头看它一眼,偏头又看向窗外。
无数抹浅绿不断从她眼底滑过。
手机里,机械女声依旧,落在她耳边时,却不再如刚才那般冷冰冰,逐渐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