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莱会所光线昏暗的包间内,傅泽宇见对面没再发消息过来,合上手机放在了一边。
坐在对面的瘦小中年男人见他神色有所缓和,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道:“傅总,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就是忽然接到通知要去盛宇拿材料,我不知道上面的人是谁啊!!”
“是吗。”
主位上的人意味不明地轻敲桌面,瘦小男人身边坐着的皮衣男察觉到后直接将手搭上了他的后脖颈,皮笑肉不笑道:“我觉得你还没弄清楚情况——”
“成超,平海市人,家里有个年迈的母亲,还有个女儿在读大学,”傅泽宇轻笑着,像是在拉家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女儿今年就要毕业了吧?”
“颜文答应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女儿进公司?给你一笔足够的钱?”
男人笑着轻摇了下头,叹了口气:“偷了公司机密,你会被关进去七年,你的母亲没人会替你照顾,你的女儿会因为有一个判刑的父亲而一辈子被人议论,更别提我们一旦起诉,你将会赔上你十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或者你觉得,颜文会帮你付?”
一直低着头装死的成超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急道:“不可能,我拿到手的明明是去年的废稿!怎么可能是公司机密!”
坐在旁边的连栋闻言气得一脚踹了过去,拎着瘦小男的领口道:“你在做什么梦?你偷我们的东西,是不是机密还不是我们定的?”
“呵。”
傅泽宇像是忽然感到很无趣,他没再看对面一脸灰败的男人,挥了挥手示意连栋带人下去,自己则是慢慢靠在了沙发椅背上。
五年了,颜文,伎俩倒是一点都没有长进。
忽地感到一阵针扎似的头疼,傅泽宇闭了闭眼,有些艰难地划开手机翻出竺初的账号。
看着视频里明媚的阳光、生机勃勃的绿意,还有那个笑得温柔的女人,就像一颗速效救心丸,让他的心悸稍缓。
傅泽宇坐在一片黑暗里,唯一的光亮来自于手机屏幕,来自屏幕另一边、那个他向往的世界。
他真的烂透了,但他还是肖想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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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竹韵森林行》新一期的推送刚一发出,立马得到一群蹲点的粉丝哄抢。
偷猫管饭:【?我靠我掐点进去的竟然已售空?】
是杰瑞不是老鼠:【不要啊啊啊我真的很想去!@竹韵森林行,能不能加一点票啊!!完全不够抢!】
卡皮巴拉:【我都没看到按钮亮过......】
将头发吹得半干,竺初坐回办公桌前,发现手机显示几分钟前有几条未读消息:
台阳哲:【哈喽竹子,我又报名这次的自由行啦~这次还是你来带嘛?】
台阳哲:【上次休假了一周,回去后我的状态好多了!!!最近几次比赛拿的都是MVP!】
台阳哲:【正好我下周没什么事,就想再来放松一下!】
竺初看着对面发来的[仓鼠期待搓手.jpg]表情包,笑了下。
刚认识台阳哲的时候,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一年前。
竺初的森林疗愈工作一直是不温不火的状态,直到有天团内一个有些社会影响力的人为了感谢她而专门发了条博文。
那条博文附上了很多他们行进中的森林美景,有放松心情的团体活动、还有地理学知识的小科普,那个团友激动地在末尾贴上了自己拍的很多珍稀动植物照片,声称来此一次、此生无憾。
首先是团友的粉丝们转发点赞,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就连许多新闻媒体都开始转发宣传,森林疗愈这份小众的职业开始被大众看见。
台阳哲的经纪人林丰就是这时候找上来的。
一个三十来岁、干净谦和的男人,连拉带拽摆着一张臭脸的台阳哲,一边给竺初解释情况一边还要安抚小祖宗,竺初都觉得他忙得都要冒汗了。
好不容易劝住了台阳哲在外面等候,两人走到房间里,林丰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人不坏,就是性格上确实太犟了,你看能接吗?我们身份有些特殊,可能要麻烦你先签个保密协议。”
竺初刚带团的时候,也见过各种性格怪异的人,那时候她没有名气,基本是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找上她,所以她自认为见多识广,没什么顾虑就答应了。
两人签署了保密协议书,林丰这才叹气介绍起情况:“我是电竞战队WEW的经理人,外面的是我们的主役选手。”
“他的比赛水平很高、长得也不错,网上有很多狂热粉丝,前段时间忽然出现几个私生,给他写信、跟踪他、曝光他的行程,有一次甚至差点潜进了基地。他被那次刺激狠了,现在整个人心理上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马上就是秋季赛了,他坐在训练室还好,只要一到公众场合就会下意识犯恶心,我们已经找过很多心理医生了,但是都没什么效果,最近看到你的报道,就想过来试试,”男人给她鞠躬,诚恳道,“钱不是问题,竺老师,希望你能尽力帮他纾解!”
竺初应下了。
结果,事实证明,被好几个心理医生拒绝的台阳哲是有自己的本事的——即使不在人多的地方,此人也是性格暴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所有人。
竺初给他倒水发零食,他碰都不碰、一脸嫌弃,竺初觉得这可能是被狂热粉丝吓到了,可以理解;
但是竺初在爬山的时候给他指示路线、在营地附近教他如何通过呼吸或是瑜伽放松心情,台阳哲闻言动都不动、只是冷冷一笑:“哼,你不就是为了钱吗?林丰给了你多少?我出双倍,别来烦老子!”
好的,确诊为幼儿园大班刺头。
要不是看在林丰的态度足够诚恳、且自己还有职业底线在,竺初真想成为那N+1个拒绝了他的心理医生。
皇天不负有心人,事情在疗愈团快截止的前两天终于出现了转机。
那天他们在营地休息,傍晚天色将黑,竺初去帐篷那边取个东西就准备一起下山,结果回来的时候——拽王人不见了。
其实前几天这位少爷就已经表现出了想要脱离团队、一个人行动的意思,但是苦于森林地大物博、他十分陌生,估计这才跟竺初曲意逢迎。
现在是他估摸着自己翅膀硬了、路也熟了,想把聒噪的竺初一脚踢出、自己单走了。
“......”
夜晚的森林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非常危险。
竺初没办法,山里信号不好,她先是来到护林驿站给台阳哲打电话——没打通,然后又打电话给山下的工作人员问人有没有下去——回答也是没有。
正在驿站休息的匡英朗了解了情况也是十分着急,连忙叫上值班的护林人、带上养的几条猎犬,一起进山找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先是在营地附近找、然后又是沿着来时的路寻找,喊也喊了、灯也打了,都不见回应。
夜晚的森林静悄悄,一不注意脚下的路就会十分危险。
竺初找得有些焦头烂额,打着个手电筒四处走,渐渐偏离了队伍——要不是翻雪咬住了她的裤脚,她都没发现前面是个陡坡。
试探地将手电筒往下照了照,果不其然,竺初看见一个浑身裹着草叶和泥、灰头土脸的身影蜷在坡下,看见光亮还拼命朝上面挥了挥手——还好,人没事,还能蹦跶。
这件事发生后,说到底还是她这边的责任,竺初非常内疚、给闻讯着急赶来的林丰连连道歉,打算免除所有的费用再赔上医疗费等补偿。
结果,人经理还没发表意见呢,躺在病床上的台阳哲先拒绝了:“不用,我感觉这次疗愈很成功,我现在一点也不内耗抑郁了!”
林丰怀疑地看了眼吊着个腿躺在那的人,试探地问竺初道:“他是不是摔到脑袋了?”
“林丰!”
据少爷的说法,他从坡上摔下去之后,浑身都疼、周围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手机也没信号,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而人一旦直面生死的时候,一切其他的事都会轻如鸿毛、一吹就散。
万幸的是,台阳哲这一摔只是轻微皮外伤,手没事、腿休息几天也能正常走路了。
回去观察了几天后,林丰发现人确实正常了,打起游戏来水平不降反增——后来又拎着礼物来道谢过好几次,还给竺初发了好多电竞比赛VIP座位的入场券。
每一段治愈别人的过程对于竺初来说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丰富,就像老师教授学生,帮助别人后能获得巨大的满足感和自我价值实现感。
竺初笑着敲字回复:【可以啊,但是这次还会有其他人,你们隐私性啥的没问题吗?】
台阳哲:【没问题!我告诉粉丝我去国外度假了,而且林丰也会一起来!】
竺初回了个点赞的表情包。
这时,手机又弹出个新的聊天框:
[傅泽宇戳了戳你并快乐加一]
傅泽宇:【我不开心。(小狗委屈.jpg)】
傅泽宇:【我被人欺负了。】
傅泽宇:【呜呜呜】
竺初:【是本人?】
傅泽宇:【对家公司找了人来我这里偷资料,被发现了还想威胁我!】
卧室里没开灯,穿着件浴袍、领口大敞的男人斜靠在落地窗前,借着外面繁华的霓虹灯光在手机上打着字。
对面竺初很快回复道:【(抱抱.jpg)】
【图文:坏人自有天收,公司马上倒闭!】
傅泽宇看到这句话,笑了下,敲字道:【我今天很难过,能不能要一个小小的安慰。】
竺初:【你想要什么?】
【能不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戳手.jpg)】
对面顿了一下,男人垂了垂眸,以为是自己太冒进了,正准备说些什么补救——结果一张女人抱着猫的照片传了过来。
竺初穿着条纹家居服、踩着拖鞋,逮住一脸不情愿的翻雪对着屏幕强行营业,看样子是刚刚去拍的。
傅泽宇盯着屏幕,心底升起一阵燥意,顿时觉得刚才的澡白洗了。
男人拽起搭在一边的浴巾,拿着手机重又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