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笑的面具之后呕吐，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很脏，就像我一样脏。——野美加代子】

你是谁？

太宰治想。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这样的困惑。

在这个似乎十分寻常且普通的黄昏，背对着夕阳的，眼前的这个名字叫做织田崇的人，在他心里的形象发生改变。

他像是第一次发现眼前的人是什么形状，又会是第一次发现原以为是草莓酱的夹心面包里包着的是咸口的花生酱一样。

那是种十分新奇的感觉，让他怔愣了两秒钟才回过神，匆匆收回一直盯着织田崇的视线。

他回避似的低下头，视线凝固在织田崇投影在自己脚下的那一小片深色阴影。专注的仿佛要从那一小片水泥地上看出一朵别样的花来。

他在风声的间隙里听见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这样说？”

太宰治没有抬头，并不知道织田崇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微微抬头，凝视着半空中浮现的幻想。

那是有着一头黑色碎发，穿着妥帖的西式校服，看上去乖巧听话的【织田崇】。

那么一瞬间，织田崇想。

你永远不会是我。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睛，顺从自己的心意道：“我希望太宰治快乐。”

织田崇希望太宰治快乐。

没有人知道那短短的几秒，一句话的长度里，织田崇的内心发生了什么改变。

太宰治也不知道。

他只是像被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给狠狠刺伤了。

这好似激发了他的保护机制，于是那些脱口而出带着些许尖刺的话就这样冲了出来，狠狠扎向织田崇。

“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啊，糟糕……

“连活下去的未来都笼罩着迷雾的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明明想要闭上嘴，尖锐的话却从喉咙深处涌上来，伴随着的这股恶心的感觉仿佛胃酸灼烧胃壁。

“世界啊——”

快停下来——

“至始至终都未曾对你展露笑颜——”

啊、啊啊......

那双瞪大的眼睛里，疯癫的人是谁？

为什么和我长着同样的面孔。

*

楼下，工藤新一皱着眉，仔细思考着案件的每一个疑点。

他总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可这种感觉朦胧仿佛水中月，轻轻一点便荡开涟漪。

通过现场的搜查工作，一瓶吃了一半的安眠药、一张购买安眠药的票据。

购买的时间距今天的日期很近，如果是普通按照计量使用，未免也吃的太快了。

可是就刚才近距离接触尸体的时候，工藤新一并没有看到尸体的嘴边有任何的呕吐物残留，矢口美穗的表情也很正常，不，不如说太过安详了。一点痛苦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这时，工藤新一听见一旁的濑口警官接通电话的声音。

“喂？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吗？”

他立马凑了过去。

濑口警官没有斥责工藤新一的举动，反而微微倾过身子，将手机翻过来，让工藤新一也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

“是的，根据我们的尸检报告，发现死者胃部残留少量的苯二氮?类药物反应和大量的酒精，但是我们从尸体的耳后发现有针孔注射点，尸体里却未检测到其他药物成分。”

工藤新一顿时皱起眉。

苯二氮?类药物，常理来讲，和矢口美穗服用的安眠药能对上。但是酒精......？矢口美穗的过往报告里，有说她嗜酒吗？

“濑口警官，村口澈也手上的伤口已经检查过了，伤口的痕迹很新，据他所说，大概是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刮蹭到的。”

伤口？实验室？

工藤新一猛地扭过头，从濑口那里掏了一副橡胶手套，大步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他一只手举着手机的闪光灯，一寸一寸的从猫眼的每一块黑色的区域扫过，蓦然，他的视线仅仅锁定在一个几乎融入黑色金属的一小片不同寻常的深色污渍上。

工藤新一皱着眉，只觉得真相离自己越来越近，可始终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叫人心烦意乱。

忽然，工藤新一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回头一看，发现原本和太宰治待在天台上的织田崇已经下来了，身后却不见太宰治的身影。

他有意询问，却瞥见织田崇好似在发呆一样神游的表情。

“......你和刚刚那个人吵架了？”

只见织田崇两眼放空，跟着到门前抱着膝盖蹲下，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堪称茫然的表情。

闻言，织田崇缓慢的摇了摇头，“不，我觉得并不算是吵架，只是......”

他迟疑了一秒，随后缓缓说道：“我好像、惹太宰生气了。”

工藤新一等了一会儿，发现织田崇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识，刚想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略显耳熟的女声。

是滞留在现场的野美加代子。

织田崇并不是喜欢说话的类型，工藤新一还现在案件的疑云里，野美加代子蹲下后又一言不发，三人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里。

忍了一会儿，工藤新一讪笑着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对了，野美小姐是已经工作了吗？”

野美加代子轻轻摇摇头，“不，我还在上学，只是也快了。毕业论文只剩下尾巴了。”

“是吗？冒昧问一下，你和矢口美穗、村口澈也都是一个学校的吗？”

“是的哦，应该说，我和美穗是同一个专业的大四学生，村口学长则是同一间大学里的研究生，不过村口学长也差不多该毕业了。真是十分不容易呢，我们都是化学专业的学生，平日里各种实验研究数不胜数，难得能稍稍喘息一下。本来我和美穗都约好了，等毕业的时候，再约上以前的同学一起聚一聚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说着，脸上自然而然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或许是野美加代子脸上的难过太过真实，以至于工藤新一差点就要放下警戒，余光中却瞥见另一位嫌疑人村口澈也靠近的身影。

“喂，加代子——”

那一瞬间，工藤新一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只是半张脸斜向村口澈也的野美加代子脸上发生细微的变化。

工藤新一差一点就要跳起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织田崇拉住了他，将他按在原地。

当工藤新一下意识转头看向织田崇时，就见织田崇直直盯着交谈的野美加代子和村口澈也，嘴唇微微动了动。

嘴唇蠕动的幅度很小。

声音也很小。

工藤新一却听的明明白白。

‘是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工藤新一通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我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