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大小考,高强度的学习与竞争,压得学生们喘不过气,换下冬装,气温渐渐攀升,转眼间入了夏。
蝉鸣划破天际,常月烦躁地丢掉笔,啪的一声关上窗户,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
同桌孟婷问:“班长,干嘛去?”
常月说:“小卖部买瓶水,你去吗?”
孟婷讪笑:“给我带一瓶呗,我想把这道题算完。”
常月扫了眼她正在做的题:“你怎么想到这个思路的?”
孟婷说:“去办公室问题,人太多,时青野站在旁边,她给我讲的。”
常月眯起眼睛,朝时青野的座位望去:“她主动给你讲的?”
“没有,我问的,怎么了?”孟婷说。
常月摸了摸脸:“没事,我不去小卖部,去趟厕所,你自己去买吧。”
“好吧。”孟婷低下头,没放在心上。
天气热起来,坐在前后门的最遭殃,班上同学上下课开门关门,热浪如风,卷到身上,前后两台空调都不管用,坐在教室里,就像蒸笼里的包子。
去食堂吃了饭,顶着烈日回来,时青野脸红红的,出了一层薄汗,碎发糊在脸上,在座位上坐立难安,随手拿了本书扇风。
反观同桌,老僧入定般坐着,专注地写题,额头一滴汗也没有,阳光星星点点洒在他脸上,反而让他白净清俊的脸庞更显美好,完全是大自然的宠儿。
时青野独自着火,心中不服,嚷嚷:“这太阳怎么只烤我,偏心啊?”
钟若水停笔看向她:“心静自然凉。”
时青野手肘撑着脸,若有所思:“我看你是冰块差不多。”
“那你离我近点,能降温。”钟若水脱口而出的那瞬间,脑子里的弦轰然裂开。
自嘲地想:卖表的卖表的,你真的很能影响人。
时青野以为他在开玩笑,开口唱:“没那么简单……”
钟若水疑惑地看着她,五音不全还能唱得这么投入……
钟若水委婉地问:“你平时唱歌吗?”
“你也觉得好听?”时青野眼睛亮晶晶的,欣慰地说:“你跟我的朋友们一样有眼光。”
“当然,你也是我朋友。”时青野补充了句。
钟若水不明白第一个“也”是从何说起。
时青野以为他不说话是默认,兴致勃勃地和他叨叨:“不过我平时不怎么唱,他们说我这是专业歌手的水平,想听是要买门票的。”
钟若水压住嘴角,了然地点点头,但不忍心骗她,还算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那你可以找班长收门票了,你刚刚唱的时候,她正好路过。”
怪不得又热起来了,时青野开玩笑:“那她是不是听入迷了,出去门都不关。”
钟若水提醒她:“她故意不关。”
时青野瞪大眼睛:“她想热死我啊?好歹当了一个月同桌,虽然不太美好,但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珍惜这段缘啊。”
时青野演得十分投入,一副把她们之前发生的小插曲抛之脑后的模样。
后门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钟若水晃眼看到,脸色一变。
时青野转过去关门,和常月对上眼,发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我是珍惜你的。”
常月定定看着她,嘴角不自觉抽了抽,顺手关上门,一言不发地走掉,坐下时还撞到了桌角,声音挺大,硬是一声没吭。
是个忍者。
时青野尽收眼底,回过头来半真半假地说:“看吧,又一个被我魅力折服的。”
钟若水垂下头,盯着题目,喃喃:“确实。”
“啊?”时青野凑近,“你说什么?”
“没什么。”
“神神秘秘的。”时青野说他。
钟若水转移她注意力:“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做完了?”
时青野点头:“对啊。”
“那就午休,要打铃了。”钟若水说。
“你嫌我吵啊?”
时青野边翻抽屉边说:“我跟你讲,我也很忙的,我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跟你讲话。”
她强调。
“嗯嗯,我的荣幸。”这种话从没出现在钟若水的词典里,说出来怪怪的。
时青野摸出了压箱底的字帖:“你不信啊?”
她扬扬眉:“我要练字了,别打扰我。”
钟若水默默说:“我什么时候说话了?”
“现在。”时青野义正言辞。
时青野翻开字帖,袖子高高撸起,看起来要跟字帖大干一场。
钟若水看了眼,是时青野让他“开光”的那本。
花花绿绿的第一页粘住了钟若水的视线,他伸手,轻声说:“给我看看。”
时青野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闭着嘴,把字帖递给他,随后迅速地撕了张便利贴。
几种个性鲜明的字迹落在第一页,除去自己写的,还有三个人的字迹,钟若水指着正中央的名字:“名字写得挺好。”
时青野脑袋凑过去,认了认,那两处龙飞凤舞张扬舞爪的字迹,一看就是童文宜和向远,剩下的,是——
时青野把答案写在便利贴上:语文课代表写的。
见钟若水不解,笔尖在便利贴上飞快地移动:不是我,是上学期五班的课代表,赵书杰,你不认识。
钟若水没发表评论,只是问:“不说话了?”
时青野郑重地点头。
钟若水问:“以后都不说话了?”
时青野继续点头。
于是。
钟若水不冷不淡地回:“行。”
时青野没在意,埋头专注自己手头的事。
写了一页字帖,她就觉得腰酸背痛,两眼昏花,自然地看向窗外,眺望远方。
常月座位旁,一向紧闭的窗帘居然大大敞开,时青野终于可以看真正的蓝天,而不是盯着蓝布窗帘想象蔚蓝的天空了。
心中一阵喜悦,放松之后,时青野把刚写的这页和第一页来回比对。
钟若水这厮,是怎么把字写得这么好看的。
这么鲜明的对比,她还怎么加油加油加油,漏油漏油漏油差不多。
时青野扭头望望钟若水,视线不由自主滑到他的手上。
白,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关节粉粉的。
在草稿纸上演算的动作,流畅自然。
钟若水被盯得心里发毛,蹙着眉:“你不会?看我的做什么?”
时青野莫名觉得这话很挑衅,果断而迅速地写下一句话,直愣愣贴在了钟若水右手手背上。
然后趴下睡了,留给钟若水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钟若水撕下便利贴。
歪歪扭扭,像几根蚯蚓吊死在便利贴上。
表达的意思却狂妄至极:我教你还差不多,略。
还画了一个颇为诡异的鬼脸。
对她一贯作风不了解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钟若水好气又好笑,把这张便利贴叠好收进笔袋,暗暗感叹,果然是书画不分家。
上周期中考成绩出了,班上同学围成一团在看成绩,闹哄哄的,谁也没注意时青野被班主任揪去了办公室。
余凤霞先是板着脸,劈头盖脸把她批了一顿。
你这个样子怎么当课代表?
这么长时间一点进步都没有,是不是没听课!
还有你这字,吊死鬼喊救命吗……
轰隆轰隆开火车,时青野脑子嗡嗡嗡,一个字没听进去。
“去吧去吧。”余凤霞示意她走,后又似笑非笑塞了两个核桃在时青野手里。
时青野接过核桃的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傻子,让她吃点核桃补补脑子?
真是谢谢。
时青野忿忿地在座位坐下,用力捏了捏核桃,不是纸皮核桃,铁核桃她捏不动。
于是,她把主意打向了她身后的那扇铁门。
真是聪明绝顶啊。
任劳任怨风吹日晒守护了你这么久,也该发挥点作用了。
钟若水突然开口:“给我。”
时青野扬起眉。
不是嫌她吵吗?
这段时间时青野迷上了书信这个古老的交流方式,只用便利贴和钟若水交流,只不过钟若水不配合她,从来不纡尊降贵展示他那遒劲精妙的字迹,只是一味地展示他那清润低沉金属质感的嗓音。
那还不如直接唱首歌来听,时青野把核桃塞进他手里,其实没抱希望他能弄开。
两个大小均匀的铁核桃落在钟若水手里,他握紧手。时青野已经准备好看他皱起眉,转头无助地问她该怎么办,然后她再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你的解药就是身后的城门,不,铁门。
不料,“咔嚓”一声,打断了时青野全部幻想。
钟若水张开手,两个核桃四分五裂地躺在他手心,再也拼不起来了。
时青野呆呆地看着钟若水,难得开口说话:“我再也不惹你了,钟若水。”
钟若水额角一抽,收回手,把壳和皮都扔进垃圾袋,只留下干净的果肉,递到时青野面前。
时青野望着脑花似的核桃,苦涩地摇摇头:“你自己吃吧。”
“为什么?”钟若水问。
“你不懂。”时青野不愿意把自己领会到的残忍真相告诉他。
钟若水又问:“吃个核桃需要懂什么?”
时青野一肚子坏水,嘴角漾起一抹坏笑:“你吃给我看看。”
钟若水被她打败了,把核桃一把喂进嘴里,嚼了嚼:“不是这样?”
时青野满意地朝他点头:“是这样的,傻子。”
她哈哈笑。
钟若水愣了愣,彻底服气:“你聪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