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中学周日下午返校。
六点二十打铃晚读,连上三堂晚自习,九点三十五下课放学。
时青野没到六点就到了教室。
班上同学来得差不多了,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争先恐后地张嘴,只怕自己的话讲得比别人少。
教室里闹哄哄的。
赵书杰发完语文答题卡回位置坐下,时青野理了理手上的答题卡,发现少了语文答题卡,就戳了下赵书杰的后背:“语文答题卡都发完了吗?我怎么没有?”
赵书杰转过身,扶了扶镜框:“你的在余老师那里,她让你去找她拿。”
时青野两眼一抹黑,眼皮耷拉下来。
赵书杰安慰她:“没事儿,她应该不会说你什么。”
时青野推开办公室深蓝色铁门,规规矩矩喊了报告,走到余老师跟前。
余老师的办公桌上摆着时青野的答题卡,她端着保温杯:“你觉得这张答题卡,不看内容,单看卷面,你的印象怎么样?”
时青野小脸皱成一团。
卷面是她考试时的痛点难点,特别是写字多的科目,更是把她这个弱点暴露得一览无余。
从小到大,好心提醒过时青野的老师不少,她也绝非存心不改。
家里字帖买了一沓,全都丢在床下积灰。
时青野的思绪从床底回到现实,她回答:“还可以。”
余老师有些无奈:“你对你自己倒是很宽容。”
按照改卷老师的标准,这算一份差生卷面。
谁能想到,人家的理科还能傲立群雄呢?
时青野微笑,糊弄过去。
余老师恨铁不成钢,批她:“还笑得出来。”
“不笑了不笑了。”时青野拍拍嘴,忙说。
余老师不疾不徐抽出另一张答题卡,敲了敲桌子:“那你觉得这份答题卡怎么样?”
“……”
时青野叹了口气,粗略地扫了一眼。
猛地眼前一亮。
卷面整洁,字迹工整,洋洋洒洒八百字,简直赏心悦目。
如果自己是“还可以”,那这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吗?
杀鸡焉用牛刀。
时青野讪讪地想。
“行,你回教室吧。”
对面传来一道声音。
“什么?”
李老师抬头:“没听清楚啊?”
钟若水回神,嗯了一声。
“成天埋怨作业留多了,今天前面八道题只做三六七,后面大题全做,给你们减轻点负担……”
“一定要重视书写,重视语文,这是你们学生刚进入高中的通病,觉得语文不重要,不听课也能做题,肆意地用其他科目霸占语文的学习时间,但是,学到最后,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在语文。”
“现在才高一,书写可以慢慢纠正,语文学习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主要还是要自己多看多思考,还可以向语文成绩好的同学取取经。”
此类敦敦教诲,老师说前一句,时青野都能接住下一句。
她不胜其烦地摸了摸耳朵,抽空瞄了对面一眼。
恰巧接住了钟若水投来的目光。
淡淡的,一触即离。
时青野收回视线。
余老师拿起茶杯抿了口水润喉,估摸着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时青野才连声点头:“嗯嗯嗯,我记住了,谢谢老师。”
见时青野的态度良好,余老师感到欣慰,翻了翻手边堆得老高的教辅资料,从中抽出一本:“书店送来的,你拿去练练字。”
时青野下意识摆手拒绝,对字帖say no。
余老师不容拒绝:“好好练字,对你成绩的提高很有帮助。”
时青野只好收下,再次感谢余老师。
刚转身,余老师又出声叫住了她:“把这张答题卡拿去给钟若水,他在一班。”
时青野倒回去,双手接过来,抬眼扫视办公室一圈,走出办公室。
钟若水的背影刚巧消失在走廊拐角。
“钟若水!”
“等等我。”
时青野呼唤他。
一班在二楼,五班在三楼,现在叫住他,免得她多跑一趟。
钟若水身形一顿,转过身,原地停下,等她过来。
“你的答题卡,余老师让我给你。”
时青野递给他,彩虹屁张嘴就来:“你字写得真好看,跟书法作品似的。”
钟若水摸了摸鼻尖,晃眼间看见她手里的字帖。
“你要练字?”
“对啊,余老师塞给我的,我字写得不好看,虽然为时已晚,但还可以拯救。”时青野大大方方地说。
“加油,”钟若水忽然说:“你肯定写得好。”
时青野惊讶:“你对我这么看好?”
钟若水点头:“相信你。”
时青野腼腆一笑:“谢谢,我也觉得。”
钟若水深吸一口气:“……”
又开始了。
“你小时候练字练了多久?”时青野好奇。
钟若水想了想:“把字写好应付考试,用不了很长时间。”
时青野摇头,随后想到什么,自己都觉得好笑:“你在我的字帖上签个名吧。”
“为什么?”
时青野义正言辞地说了两个字:“开光。”
钟若水握着只圆滚滚的笔,垂首写字,下笔有些犹豫。
看起来没理解她的意思。
无所谓。
时青野凑近,在他耳边吹风:“随便写,你可是年级第一哎,无论写什么,都是这本字帖的荣幸。”
钟若水察觉到耳根发热,抬头看她。
时青野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时青野冲他眨眨眼,“写呀。”
钟若水脑子一空。
-
五班教室。
时青野回去的时候,童文宜已经坐在了位置上,正在和前桌向远争分夺秒地下五子棋,时青野默默坐下,观战。
一局结束,童文宜胜。
向远痛苦地闭上眼,摸了摸已然红肿的额头,视死如归:“弹吧。”
童文宜伸出手指,双眼燃起烈火,落在向远额前,看似全力以赴,却是蜻蜓点水:“看你可怜,放你一马。”
向远很是配合,双手合十,万分虔诚:“谢谢女神不弹之恩。”
童文宜很淡定地看了眼他的戏精做派,转头问时青野:“怎么去了这么久?”
时青野放下字帖:“余老师啰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向远收好五子棋,随手拿起字帖翻了翻:“这是余老师对你的鼓励吗?加油。加油。加油。”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不是。”时青野要拿回来,向远却不松手。
向远拿出笔,跃跃欲试:“我也要写。”
“你写什么?”时青野撇撇嘴,懒散地靠在靠背上,倒也没阻止。
“给你写最真诚的祝福。”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两女一男的组合。
按向远的话说,他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生存,练就了一身对女生说漂亮话的本领,尤其是对身边这俩。
见状,童文宜也加入,双手朝时青野比心,黏腻道:“我也要给青青祝福。”
“青青?”向远皱着眉,把着两个字在嘴里反诌了下。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远远,有什么问题吗?”童文宜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好恶心。”向远本可以叫“文文”攻击回来,但他说不出口,回过头找同桌赵书杰诉苦。
赵书杰见惯不怪地当起女生们的帮凶,拍拍他的肩:“没事的,远远。”
向远的脸色像打翻的调色盘,精彩纷呈。
见向远吃瘪,后排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童文宜写好后,大喇喇地喊:“课代表,你也写一个,人多力量大,希望这次我们青青能把字练好。”
有道理,赵书杰可是语文课代表,这次月考,语文好像是年级第一,怎么忘了他?
时青野很是赞许地点头。
赵书杰在时青野认可的神情中接过这本字帖。
老师不在,下课铃一响,班上开始躁动。
各班学生鱼贯而出,走廊很快涌满了人。
张宇坐在教室前排,长腿一迈,跨出前门,像箭一样冲下楼。
经过后门时,趴在童文宜桌上的向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朝他的残影投去羡慕的目光。
向远和童文宜住同一个小区,平时一起坐公交上下学,因此,他收好书包也走不了,还得等磨磨蹭蹭的童文宜,不过幸好还有时青野一起等。
时女士为了让时青野每天能多睡会儿,搬出大平层,特地来学校对面租了房,时青野步行七八分钟就到家。
而时青野等童文宜,就是为了和她一起走出校门,向远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姐妹情深。
时青野性子很急,动作也麻利,是个很有效率的,她旁边这位呢?
眉头紧锁,很认真地在纠结该带哪本书回家。
向远深吸一口气,随手抽出两本:“就这两本了,反正你也是做个样子。”
童文宜不满地啧了声,随后又端庄地晃了晃手指:“别催,本美女今天不和你一起。”
向远抓了把头发,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下:“你要去她家?不早说。”
时青野问:“现在也不晚啊,你忙着回去做什么?”
向远已经拿了国家一级运动员证书,高考注定是走高水平运动队这条路,文化分要求相对较低,他争分夺秒的时候是在赛场上,现在早几分钟还是晚几分钟,对他影响不大。
向远想想也是:“算了,我等你们。”
出了校门,时青野和童文宜牵着手一起过马路,向远该往右边的公交车站走,他却站着不动。
童文宜小声嘀咕:“他是不是傻了?”
时青野向他投去同样迷惑的眼神,表示不理解。
向远扬起下巴:“我要目送你们进小区,这难道不是很有绅士风度吗?”
童文宜直接吐槽:“发什么神经?”
时青野比较委婉:“那请把绅士风度贯彻到底,先把我们送回家,然后你再折回来坐车。”
她顿了顿,憋笑:“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绅士,你说呢?”
“走了。”
绅士利落转身,留给她们一个决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