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村内。
满地哀哀哭叫的人,还有仇恨的视线。但是,夏油杰不在乎。
咒术师的人生注定是一条孤独又短暂的路,没有救赎没有理解,他已经有所觉悟。
该换条路走了,他想。
年幼的咒术师被误解、被围剿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呢?忍让不是美德,只是有利于别人欺凌和攫取利益的借口。咒术师一直作为消灭咒灵的主力,除了伤痕累累,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将被救出来,却已经沦为孤儿的双胞胎藏进地窖,夏油杰充满警觉地观察着周围。仮母已经打草惊蛇藏匿起来了,随时可能再次出现。
直觉引导着他向着某个方向走去,拨开草丛,映入眼帘的不是仮母,而是一座带着咒灵气息的神社。
这个村子里的人,除了供奉着仮母以外,他们居然还有别的信仰,甚至于产生了咒灵。果然,都只是被利益聚集起来的鬣狗罢了。
夏油杰走进了已经废弃的神社。
村民们供奉的是山神,虽然没有照顾仮母像那样精心,却甚至已经产生了咒胎。
他看着那个婴孩一般的柔软卵壳,忽然明白,恶人才会更需要信仰,因为他们害怕自己真的会有报应。
那我就成为你们的报应吧。
抬手吸收咒胎,重复着吸收、咽下的动作,很意外的,这个咒胎并没有那种如同吸收了呕吐物的抹布味道,而是像水一样,无色无味,顺畅地流进了身体。
可是,完全无法调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咒胎在他的咒灵空间里,似乎引起了振动。
但这并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被吃下去的咒灵能翻出什么花来呢?更重要的是,带着已经饱受折磨的双胞胎尽快安定下来。
等他从神社里出来时,外面已经尸骸遍地了。仮母流着血泪,撕开一个又一个村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像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夏油杰觉得疲惫,他没有更多精力分在倾听这个咒灵的苦衷身上了,于是重复着抬手、吸收,仮母化作的咒灵玉散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悲伤,和他的意识进行抵抗,脸上滑过温热的液体,直到双胞胎们一声惊呼,笨拙地踮起脚试图给他擦掉嘴角苦咸的水渍,夏油杰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仮母的本能也在影响着他,打破了他回家的计划。那种迫切为身边的孩子打造一个“家”的冲动迫使他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安定下来,回过神来,已经占据了盘星教,把两个孩子打理得干干净净,已经敢冲他露出笑容了。
就这样吧,夏油杰想。
有些心气被一连串的事情打散之后,就会再也提不起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夏油杰能做的,就是找到黑市中介孔时雨,让他帮忙办理了一份关于夏油杰的死亡证明,以及高专开出的讣告。
当然,这种小把戏不是用来骗过高专那边的,他没那么容易死去,显然咒术高层也不会放过他这个威胁性巨大的叛逃者。他只是要跟过去划清界限,比如说,其实夏油家并不需要他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好孩子”。
异变出现在那天,新宿街头。
他告诉自己曾经的挚友,自己已经决心和从前分道扬镳,会朝着自己选择的路坚定地走下去。
“路?你的路,是什么路?”
其实他也不知道,可是半夜总是因为梦到灰原的死、梦到那个明明那么想活下去的星浆体天内理子的死、梦到白布下支离破碎的,是他的挚友五条悟。从那时候他就坚信,咒术师这种暗无天日的漫长马拉松,因为会产生咒灵的普通人而永无止境。
那如果,那些普通人,都死掉了呢?
这个想法,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可笑、荒谬,可是他真的没有其他出路可以走了。背对着五条悟,他毅然决然地离开,将弱点对准五条悟。
如果能当场被杀死,那就当个逃避的懦夫,以死来博得一丝安宁,也不用担心会看到同伴们堆积如山的尸体。但是如果没有,那他就注定要逼迫自己朝着无法回头的深渊走去。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也不需要你的感谢。
我只需要知道我的同类们都可以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活着。
胃大概确实是情绪器官,在新宿的决裂以后,他的胃忽然变得很空,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努力汲取着营养,甚至在跟他抢夺着能量。
夏油杰捏了捏眉心,觉得这大概只是错觉吧。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比如重组盘星教,从那群满脑肥肠的猴子们手里拿走财务,给菜菜子美美子找合适的咒术师对她们进行教育。
可以忙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有些自毁的情绪总是被掐灭在摇篮里。
但这并不代表他看到一觉醒来,自己的床上多了个孩子,能有什么开心的情绪。
不着寸缕的那个孩子软绵绵圆滚滚,趴在他身边,似乎也刚从睡梦中醒来。有着黑色的头发,和天空一样蔚蓝美丽的蓝色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露出一个天使一样的微笑。
这个多看一眼感觉都会被看死的小玩意儿没有引起夏油杰的同情,比起这个孩子,他更关心自己地房间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东西。
到底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么大一个东西送到他房间里,而不被他发现?
光溜溜的孩子浑然不觉他的心路历程,只是一味地吐泡泡,一看到他,就“咯咯咯”地笑。
夏油杰觉得头痛。
用什么东西随便裹了一下那个小不点,他拎着孩子出了房间,把孩子扔给了拉鲁:“帮我查一下,这个孩子哪里来的。实在不行,就送去福利院。”
拉鲁是他请来教菜菜子美美子的教师,后来也选择留在了盘星教,成为他的下属,还挺喜欢孩子的,菜菜子美美子都非常听这个老师的话。
拉鲁受宠若惊地接过孩子:“嘶……小杰,这个孩子跟你有血缘关系吗?”
“不,我连见都没见过。我是说,我家完全是独生的,我也不至于人渣到未成年就让什么人怀孕。”
“太奇怪了。”拉鲁逗着那孩子,“她和你的眼睛真的很像。”
“不,不像。”夏油杰矢口否认,“要说像,其实这人的眼睛更像……”
那种清澈璀璨的蓝,他只在五条悟的眼睛里看到过。
夏油杰:“……”
总不能是他和悟的孩子吧。
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夏油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他们的关系,还能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呢?
“不,我还是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直觉?”拉鲁摇头,“小杰,你的头发,或者别的什么,请给我一点。”
夏油杰纵容地给了他自己的头发,又取了一小管血:“你拿走吧。”
反正结果肯定是没有关系。
拉鲁带着样本和小孩出门去了,夏油杰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好笑,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在结果出来之前,那孩子暂时被交给拉鲁照顾。
然后拉鲁带着有点惊慌的神色来找他了:“这个孩子……好像是个畸形?”
夏油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揪了一下,连忙跟着拉鲁一起冲到那孩子身边,果然,这个孩子,居然没有任何性征。
更让他们以外的是,本来嘴里正咬着奶瓶津津有味吃着,等大人们给自己换尿布的孩子,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手抓了抓,本来被拉鲁当作教材教导菜菜子美美子使用术式、关在笼子里的蝇头,出现在了这个看起来最多几个月大的孩子手里。
拉鲁大惊失色,试图把对于婴儿来说多少有点危险的蝇头从孩子手里抢出来,孩子却误认为是再跟他玩耍,嘴里“哒哒哒”地说着什么,笑着把蝇头调伏成了咒灵玉。
面对拉鲁不可置信的目光,夏油杰自己也陷入了沉默。
这种事情,不可能的吧?
别说咒灵操术本身就是稀有术式,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也才不到一岁,眼睛能看清东西都很不容易了,居然已经能够看到咒灵,还能使用术式。
夏油杰都感觉荒谬。
这是什么新进化人类吗?
迷茫中,灵光一闪,夏油杰像是想起了什么,巡视自己的咒灵空间,果然,那只无法调用的咒胎,从他的空间里消失了。
“拉鲁,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夏油杰试图和拉鲁解释具体情况,而折腾了一天的拉鲁拿着找人加急的DNA检测报告单也心情复杂地同时开口:
“这个孩子,是咒灵。”
“样本显示,你和他确实是亲子关系。”
夏油杰:“……”
拉鲁:“……”
面面相觑,大脑宕机时,从外面玩够了回来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看着忽然出现的孩子,冲了过去。在看到这个孩子和夏油杰有几分相似时瞪大了眼睛:“夏油大人,这是你的小孩子吗?我们可以玩一下吗?”
夏油杰:“……”
不,你们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