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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九.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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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长平轻轻笑了笑,眼神中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平静。

她将碗放在一旁,微微侧身,靠在椅子上,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薛长平淡淡道:“说不在意心里还是。只不过,有些事情,纠结了也没用,干脆看得开些。”她顿了顿,语气轻松了几分,“你要知道,日子总要继续走下去,不管你愿不愿意。既然如此,不如学着从中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尉迟绛睿沉默,脑中似乎在消化这些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对以往的一切认识,在此时此刻变得有些模糊。他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桌边的木沿,低沉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我一直觉得,只有做得比我阿姐更好,才能证明自己。否则,似乎做什么都是徒劳。”

薛长平轻轻摇头:“你若总觉得站在她人阴霾里,那你只能看见她的高大。倘若你认为自己在山岗之巅,便处处都是风景。一直盯着她,反倒是把自己困住了。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方向。”

“你也不是拎不清事的家伙,道理你都明白,只不过,周围的墙又高又大。要我说,如果你想。只管做自己,便是最好的儿郎。”

尉迟绛睿心弦像被重重地拨了一下。

只管做自己,便是最好的儿郎?

京城里从来没有人同他这样说过——

在京城,各行各业,都有一个标杆立在那里,想要做的好,就是朝着标杆爬。爬不到那个高度,做不到那个位置,那就是你没本事,你不行,没努力。

父亲母亲从小到大都希望他能够和阿姐一样,跟着阿姐的脚步,学着阿姐的本事。

但是他追不上,根本追不上。和阿姐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排斥做相同的事。

但他真的很喜欢骑射,也能一箭掠下天上的飞鹏,享受肆意纵马驰骋的感觉。

可父亲赞赏的目光总是在阿姐的身上。

让他追上阿姐根本就是遥不可及,永远无法望其项背的事······

他当然知道阿姐对他好,却又不服气,才稀里糊涂报名进了军营,也不知到底要和谁争个高低。

甚至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可就这么窝囊回去迎接他的一定是父亲的滔天怒火。

他承受得了吗?

尉迟绛睿仿佛被人重重敲打了天灵一般,醐醍灌顶。

但是为何一定要追着阿姐呢?

为何要因为比不上谁而放弃自己所爱?

为何一叶障目而不懂得这世间仍有许多值得?

若是只管放手去做,做得如何,便是不负一腔情深与热血。

那便就是最好的儿郎——

父亲怒他不争,但他做事凭心,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为什么要惧怕?

尉迟绛睿双目炯炯,手心攥拳微微发热。

“多谢——”

薛长平瞥了眼他,喝完了杯里的热汤,起身:“谢什么?记得你还欠我一只鸡。”

“把碗筷收了,然后进屋睡觉去。”

尉迟绛睿:“······”

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说的是这个吗!

两人谈话间,屋外一道身影悄然退去。

·

尉迟绛睿认命地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来,见薛长平拿起灶台上温着的食盒,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吗?”

薛长平拎着食盒转身出门:“洗你的碗,我回来之前,得见到你在房里的榻上。”

尉迟绛睿撇撇嘴:“哦——”一边收拾一边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

薛长平走在路上,一个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

手里挎着顶木制的食盒在夜里散发着热气,里面装着刚才尉迟绛睿试图吃掉的另一只鸡。

回想起那小子方才恍然大悟的神情,薛长平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副模样,倒是让她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她初到客栈,也是这样的夜色。掌柜的总爱在晚饭后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就着月色和她闲聊。

他们什么都聊,五湖四海,天上人间。掌柜的说书似的,一会儿说到江南的粉墙黛瓦,一会儿又道起北地的风雪驼铃。还有行商人走镖的江湖轶事,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朝堂里的趣闻密语。就连京城东市酒肆里的口角争斗,西巷茶楼中的风月韵事他都知道的事无巨细。

各地的风土人情,天下的大小事端,都在那油灯昏黄的院子里,随着茶香酒气慢慢道来。

那时的她,大概也是这般眼睛发亮吧。

可笑意才刚浮上嘴角,转眼又消散无踪。

回过神来,眼前是幽深的黑巷,耳边还有夜里士兵巡逻的铁甲声。

······

前方一座漆黑的屋子,两名士兵举着火把,肃立门前。

薛长平上前:"那个进城的人可是被关在这里?"

"正是......" 士兵迟疑道,"只是金副统领下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已是夜半,屋外兀地响起对话声。

正闭目养神的范淮缓缓睁开眼,屋外的对话忽然变小听不清了。

过了会儿,房门被打开,一人胳膊上挎着东西,进来后又将门关上。

薛长平关门进来,只见屋内窗户全是密封死的,又没点烛火,昏暗中只隐约看见墙那边坐着一个人。

地上铺满了干草,踩起来发出窸窣声。

薛长平摸着黑,将食盒放在那人身前,摸到地上铺着的长巾,也就着坐下,轻声道:“这只鸡是刚做好的,你要是饿了可以吃。”

她今夜是特意带着这只鸡来“请罪”的,当初不知道是这人救了二哥,直接叫人带走了,也不知道他在金撅手下有没有遭罪。

范淮本不想理会来人,听到声音知道来的是谁,又改变了主意。

刻意变了原来的声线,听起来粗旷低沉:“能吃?”

薛长平的话调听着似乎很值得信任:“我亲手做的,放心,不用担心我给你下什么东西······说回来,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范淮语调平平,心底好笑。

他知道薛长平应当还没认出来,他就是那晚客栈里好心收留她的“小姐”,也不知此刻谢的什么。

薛长平打开食盒,肉香即刻四溢,态度诚恳:“你给我二哥处理了伤口,又将他带回城里,算是我的恩人。”

“喏,筷子。”说着,薛长平将木筷递过去,继续道:“金撅没有为难你吧。”

范淮:“谁?”

薛长平:“那位金副统领。”

“···倒是没有——”

范淮接触到筷子的手突然一顿。

黑暗中他挑了挑眉,木筷子?这筷子摸起来手感凹凸不平,有点潮湿似乎还有点···霉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黑的情况下知道这筷子发过霉的。

薛长平见他动作突然停住,问道:“怎么了?”

范淮声音低低,令人摸不清什么情绪:“我现在还不饿,你先收起来,我待会儿再吃。”

薛长平见那双阴影下修长的手又收了回去,眸光流转:“好。”

盒子又“啪嗒”关上,屋内的香味瞬间就淡了。

这次范淮先开了口:“你说,那天我板车拖回来的人是你二哥?”

薛长平:“是。”

范淮:“亲二哥?”

“那倒不是,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却亲如手足。”薛长平顿了顿,趁机问道:“你是在哪里找到我二哥的?那时候北塞上乱得很,你···有没有受伤?”

范淮怎么听不出来薛长平在套他的话,佯装不知,故作庆幸道:“兴许是我去得晚,我到那些镇子上的时候人都死光了,见路边这男人还有一口气,心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出手搭救了。”

这语气听着不像是说谎,真诚的很。

可薛长平自然不信。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刚好?而且二哥身上的伤和小镇上人的伤不一样,明显不是同一批人所为,照苏木婶的说法,极有可能是什么人来寻仇的,为了要他的命。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薛长平也没法借助细微的表情判断这人什么品行。

尽管什么也看不清,双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彼此身上。

空气寂静半刻,范淮右手托着下颌看着薛长平又问:“你叫什么?”

“嗯?”

薛长平想不到话题怎么转到这里了。

“你请我吃饭,这大冬天难得还是热食,雪中送炭最是难得。我自然要知道你叫什么了,不然以后答谢都不知道去找谁。”

“我叫薛长平。”薛长平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是我答谢的你,你不用再报答我什么。”

范淮靠在墙上,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支着脑袋,闻言抬指点了点唇瓣,似乎在思考什么,笑道:“我记住了。”

“那你呢?你叫什么?”黑暗中,薛长平漆黑发亮的眸子也盯着对面的人。

“我?”

对方轻笑一声后答:“单名一个‘淮’字。”

“姓什么?”

范淮本想随意编出一个姓来,半天没有想到,但又不好沉默太久叫人看出来,灵机一动:

“巧了,我也姓薛。”

也姓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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