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装够了吗水秀儿?”祢生冷冷地看着躺在那儿的少女,语气生硬。
这话刚落,只见那要驾鹤西去之人忽地就被拉回了人世间,先动的是指节,然后是眼睫。
“我装够了吗?”少女睁开眼,眼波潋滟。
只见她缓缓坐起,依靠在塌边,衣物垂垂散落在软塌上绽出了洁白的花,看着她,嘴角含笑:“嗯……这倒是个好问题。”
她探出身,丝绸般的发散落在肩,垂落,捻起一撮在指尖转了转,转成了个扇子,对着祢生勾勾手,祢生乖乖俯身,眉眼里却是带着气的。
“别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她用手中的小扇子朝着祢生的脸扫了扫,调笑道:“倒是你,怎么才发现?”
拉着水秀儿的手腕,顺势坐到她身旁,垂眸,指尖搭上她的脉搏,聆听着血液流行的声音,感受着脉搏跳动的幅度。
“你先前脉象平稳,与楼里那几位姐姐的脉象一致,方才我搭上去的时候却发现你脉象与平时不同,虽然还有其他的可能,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就诈了你一下,没想到你直接就认了。”
“哎呀,原是在这里暴露了呀?不过如果是这个的话,我倒是也没法子去变,况且呀,我是最不忍心骗我们阿祢的了,这次倒是输了。”
水秀儿抽回自己的手,像是撑也撑不住,身子软软地倒在祢生身上,连咳几声,声音沙哑。
“哈……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咳咳……本就觉得瞒不过你,这下我又赢了一回。”
说完祢生忽觉肩上一轻,暗道不妙,侧头就见水秀儿晕倒在塌上,大口喘气,面色潮红。
她伸手探向水秀儿的额间,那是烫的吓人,她一伸过去就猛地弹开。
“不好,是热病!”
祢生刚想叫人准备物件却惊觉这附近应是无人,便又是连忙起身,往外跑去。
盆子,冷水,这里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可以让她迅速降温?是方才吸入太多烟雾的原因吗?她身子本就不好,她本就知道,可竟还是因为疏忽让她伤了身……
远处的火还在烧着,火光冲天,烟雾也渐渐弥漫于夜空,人声,脚步声,水泼洒声,一切都是那般的混乱。
“救火!”
忽然,脑海里传来一声丝线断裂声,那丝线被烈火烧了个干净,源源不断的记忆涌入脑海中央,她悬浮于记忆之上,又立足于记忆之间,连接着记忆的虚幻与□□的真实。
她被源源不断的书所包围,书页翻滚着,掀起阵阵风浪,一本闪着光的古籍飞向她的掌心,融入她的脑海中央。
书页翻开,是闪着金光的文字浮出,跳出纸面,在她周身环绕。
【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浓度介于10%~20%,可能出现头痛、眩晕、心悸、恶心、呕吐、四肢无力等症状,有时还会出现短暂的昏厥,若有以上症状有概率为一氧化碳轻度中毒。】
【使用黄芩、连翘、芦根等清热祛毒的中药,清除体内有害物质,缓解症状……】
她看着那些浮动的字,脚步一顿,又是一转,转向了药房。
倒是她糊涂了。
不过庆幸的是,药房里还有人。
两个穿着绿衣服的妇人站在药架下,皱着眉点着药,就像是外头的事与她们无关一般。
“你好!”祢生冲开门,扶着门框,喘着粗气:“我想取药!”
她一口气报了一串药名,等报完了才惊觉自己未留气口与二人,来时也是惊诈,怕是冒犯了两位妇人。
只是那两位绿衣妇人也没什么表示,就在那药架流连着,这边取一点,那边拿一点,通通分好,又递了一份汤药来。
“这是我们府上常备的,那病人若是得了热病倒是可以救一二。”
“多谢!”祢生也不得再谦让些什么,端着药,把自己写好的纸条递上前去:“那些药麻烦请按这个单子来做,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两人对视一笑,就将祢生推了出去:“时辰到了我们给你送去,你先去罢。”
“多谢两位相助,祢某感激不尽!”对着二人鞠了一躬,再一起身她就跑没了影。
路上,远处的火势渐小,祢生边看边回忆着那突破记忆枷锁涌出的知识。
【针灸太冲穴、行间穴、合谷穴等穴位,可起到疏通经络的作用,促进体内血液循环,缓解不适症状。】
【一氧化碳中毒影响血液循环,可使用川芎、红花、丹参等具有活血化瘀作用的中草药来改善。】
【影响呼吸系统,需使用黄芪、党参、山药等具有补气固脱作用的中草药。】
【一氧化碳中毒会损害脑神经,可使用柿蒂、龙骨、牛膝等具有镇静安神作用的中草药。】
怀中的布袋隐隐泛着热,银针互相拉扯着,就要冲出包围爬向她的指尖。
这些都只是她在自己的过去所记下的。
在那个不一样的世界。
一边反复咀嚼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文字,一边踩着烟雾往屋内跑去。
火光愈发的小了。
待她推开门时,那火已经彻底看不到影儿了。
而屋内,水秀儿的脸还如着了火一样通红,汗一滴滴地落在旁侧的发上。
祢生从怀中拿出银针,用火简单撩过银针,随即就利落地旋入几个不同的穴位。
屋内的热气笼罩着她与水秀儿,额间也不自觉地浸出了汗,唯有那银针泛着冷光惹得人心慌。
会成功吗?
这类的事她分明做了千遍万遍,早就可以做到面改,心不跳,可这次却还是觉得心慌,她从学医起,从未有过这般心绪。
指尖嵌入掌心的肉中,汗将整个人弄的黏糊糊的,一如从水里刚打捞上来似的。
会成功的,定会成功的。
面前人面色逐渐平稳,她掌心的汗也渐渐消散,她看着一旁立起的香也过了大半。
时间差不多了。
伸手,她将那银针旋出,放置在一侧包好,一抹水秀儿的额间汗,还没来得及起身,旁侧就传来一声巨响。
嗵——
门被人踹开,王世成站在门口,冲了进来,萧谓跟在他身后,手上端着一碗药。
“水秀儿!”王世成扑倒在塌前,半跪于地面,眼里扑闪着泪光:“水秀儿你不要死啊!”
“她还未醒……”
祢生话还未说完,那塌上就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你胡说些什么话?我还没死呢,净是些咒人的……”
“水秀儿!”王世成睁开自己含满泪水的眼,看着塌上人睁开眼,又惊又喜:“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咳……帮我开个窗子通风,咳……”水秀儿眼睛睁开一条缝,笑了起来:“这屋子倒是闷热。”
“好,好,你好好躺着休息,我帮你,我帮你!”说着,王世成就麻溜地起身,为水秀儿裹好棉被,确保她保暖不会受凉才匆匆跑到窗前,一边开窗,一边回头嘱咐:“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药。”萧谓走到站在一旁沉默的祢生身边,将药递到她手旁,目不斜视:“不去给病人喂喂药?”
温热的药的温度透过瓷碗传到她的皮肤上时只剩一点微凉,凉的她毛孔都密密麻麻地舒张开来,舔舐着这片刻的凉爽:“多谢。”
她端起药,又一顿,转身又要走:“这药有些凉了。”
在她转身那片刻,萧谓扯住她的衣袖,顺着衣袖抓住她想要逃离的手,用手背碰上那瓷碗,轻笑:“这不是刚刚好?”
“可……”祢生不知为何,就是有了些胆怯,方明方才还是一切正常,可现在确实不敢往前:“我……”
“阿祢。”水秀儿不知何时起了身,背后垫上了枕头,王世成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药都到了怎么还不给姐姐?”
“这次姐姐可不会再逃着不吃药了。”
祢生微微转头,却又是踟蹰,萧谓默默退后半步至她身后,轻轻往前一推:“去吧。”
那一推,祢生就被推着往前了好几步。
“姐……”她怔怔地看着塌上面色苍白的,与她宛若亲手姐妹的水秀儿,鼻头一酸,缓步向前:“姐姐……我好想你……”
“姐姐也想我们阿祢呀!这段时间很累吧?”水秀儿目光柔柔地注视着祢生: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她额间汗:“瞧瞧你,流了这么多汗,姐姐让你为难了吧?”
两人说话间,萧谓与王世成悄然离去,贴心地为二人掩上了门。
余光见着二人离去,水秀儿嘴上悄然换了个话道:“你开过那木匣了没?”
“尚未。”祢生摇摇头,将药喂到水秀儿嘴里:“我也是才取回的,那里面有什么?”
水秀儿却不正面回答她,反倒是出口问道:“你去过楼主的院子吗?”
“你是说牡丹的院子?”祢生对此有些意外:“自然是去过的。”
“木匣里有一个本子,里头的字……我看不懂,但里头定是有着什么的。”话说到一半,水秀儿又是轻咳两声,震的祢生忙上前给她捂了捂棉被。
水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是在楼主院子找到它的,那时我不知为何,可能是鬼迷心窍了罢?就将那东西带了回来,藏在了匣子里。”
闻言,祢生心里一咯噔,面上却是不显:“你可知你为何会得了那昏病?可是与那本子书有关?”
“这……”水秀儿有些苦恼地摇摇头:“我不知,那几日我只是有些头疼,还有些听不清话,本以为是病了,你那些日子忙,就不大想麻烦你,想着去药铺抓些药也是一样的,可还没能来得及就……”
“这样吗……”祢生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了那角落的木匣,起身,朝那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