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距离上一次仰望绿洲的星空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很明显,几年的时光对星辰而言也不过是一瞬,并不会对其产生任何影响。
但渺小而迷茫的人类却不会像星辰那般幸运,他们很容易被时光改变,至少对于黛可妮斯而言,她已经很难再从自身上找到那个孤儿院的小女孩身影。
……难道真如克洛克达尔所言,是自己变得懦弱了吗?
再怎么在大海上乘风破浪,也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心生退意,不安感冲上头顶,直到她回到熟悉的餐厅。
也许之前的她从未将任何坐标视作自己的归属,也习惯了流浪,习惯了抢夺,习惯了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习惯了随地找个布满灰尘的角落倒头就睡。
身为一个孤儿,她没有想过去追寻自己的身世,也从不曾将「家庭」这个词语和自己的童年关联在一起。但不知何时起,这个词语的意象逐渐变得具体而形象,最后变成了「饱餐一顿」的模样。
她也逐渐收敛起那个激进冲动的、不顾一切的自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变得瞻前顾后。
也许在克洛克达尔眼里,这是懦弱的表现,但对她而言,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总萦绕在鼻尖的烹饪气味,被洗得泛白的侍者服,打烊后热气腾腾的员工餐,吧台上用来擦拭酒杯的软布,深夜里从老板房间内传出来的数钱声……这些具象的事物,像一个个细密的针脚,一点一点在空白的布料上,绣出了她的模样。
她憧憬过海上的冒险生涯,也从不抗拒新的邂逅,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饱餐一顿」能够重新回归成海上餐厅的模样。
她曾经因为克洛克达尔的缘故离开过这里,去航行,去流浪。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和「饱餐一顿」已经停留太久了。
阿拉巴斯坦是一个很好的国家,她知道自己无法劝说克洛克达尔改变想法,也许未来某一天这个国家会因克洛克达尔陷入混乱。
她闭上眼睛,突兀道:“跟了这么久,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四周还是那么安静,晚风从低空掠过,却在绿洲的边缘卷起一缕细沙。细沙悉悉索索地流动汇聚,最终化出一个人影来。
克洛克达尔沉默着走到她身边,垂眸望向她平静的脸蛋。
“你一定要得到那件古代兵器吗?”
“是的。”
他的表情有一丝犹豫,但声音很决绝。
黛可妮斯为自己无意义的发问叹了口气。
好吧,在克洛克达尔将这个国家搅成一锅乱粥之前,她要和「饱餐一顿」一同离开这里。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睁开眼,克洛克达尔正在她身侧坐下,望着星空出神。
她说:“很久之前,我以为你会是我唯一的家人。”
“我可以是你永远的家人。”
克洛克达尔回过头来说:“……只要你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
黛可妮斯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到他。
她几乎没怎么见过克洛克达尔将信任交付给他人。也许是他曾经经受过背叛的缘故,目前为止,他没有再将任何人称呼为同伴。
这样的他,对「家人」之词的定义,注定了和她不同。
“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克洛克达尔。”
他闻言浑身一顿。
“别想着阻拦我,收起那些猫鼠游戏吧,我也不想和你闹得太难看。”
“……你要离开多久?”
“我也说不准,也许会很久?”
她坐起身,一手勾住克洛克达尔的肩头,一翻身跨在他腿上。
他下意识环住她的腰,眼里是难得一见的茫然:“为什么?”
她缓缓地俯下头去,去寻找他的嘴唇。
心中爬升起不舍的情愫,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告别。
“……到底为什么?”
“我想你应该清楚个中缘由。”
他被动接受着她的触碰,她能够看到他眼底的愤怒与焦急不断震荡,但最后却只有几分无助从他颤抖的嘴唇上流露。
她知道自己还是会在意这个家伙,分开后也一定会难过地思念他,她将他越抱越紧,感受到他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脊骨。
“等你明白同伴这个词语的真正意义时,再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