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汴京城飘着鹅毛大雪,云琴跪在铺满碎石子的回廊上,膝头的棉裤早已被血浸透,冻成硬块的布料像无数钢针,一下下扎进血肉模糊的伤口。
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望着紧闭的雕花木门,喉间溢出呜咽。
三日前,高舒羽被救回来时,云琴就知道自己完了,高舒羽虽然没有受伤,但是送来时发髻凌乱,眼神里满是惊恐。
高玄黑着脸站在厅中,拳头攥得咯吱响,萧吟秋搂着女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愤怒。
“玄郎,救救我!我也是一时糊涂啊,我也是太爱你才会这样做,你不能就这么丢弃我!” 云琴拼命磕头,额头很快磕出了血“都是那几个叫花子,我真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对二姑娘!我只是想让二姑娘受受苦,没想要毁她清白啊”
“糊涂?” 萧吟秋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你买通叫花子绑架舒羽,这是糊涂?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 说着,她猛地甩了云琴一巴掌“啪” 的一声脆响在院子中回荡。
“况且我的女儿生出来就不可能是受苦的”萧吟秋身边的奶娘反复扇打云琴的耳刮子。
云琴被打得头晕目眩,嘴角渗出鲜血,却不敢停歇,继续哭喊求饶“主君,大娘子,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真的知道错了!蒙尘他不能没有母亲!”
高玄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事到如今,你还敢提孩子!要不是顾及蒙尘,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从今日起,你每日辰时到酉时,就在回廊跪着,无论任何事都不得离开!从前大娘子受的苦你也受一遍 ”
此刻,云琴跪在雪地里,膝盖每挪动一分,都是钻心的疼,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她的手脚早已没了知觉,嘴唇冻得发紫。
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丑时三刻,云琴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最终还是重重地栽倒在雪地上“妈妈不会出人命吧?”
“她有脸做出这种事来还怕死不成?”奶娘知道这些是主君和大娘子过了明路的,不然主君身居高位怎么敢在府中私自用刑,要是被云家人发现了......
守着云琴的几个小丫鬟生怕她死在府里了,这丞相府要是闹出人命来了,那可是登天的大事!
第二日,云琴被冷水泼醒,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结着冰碴,勉强撑起身子,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刑罚。
跪到第三日,膝盖上的伤口开始溃烂,脓水混着血水,在碎石子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云琴疼得几近昏厥,可每次快要倒下时,就会被家丁用竹条抽醒“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了让主君放过我吧,既然二姑娘没事,为何我还要受这种刑罚”
这些丫鬟婆子和家丁都是以前被云琴刁难过的,自然在这种事情上不会放过她,公报私仇是肯定的。
“云姨娘,您可得撑住啊,这才刚开始呢!” 家丁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琴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蒙尘,马上快九岁的孩子,现在被管控这寸步不离入香居,她多想再见孩子一面,可现在,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成了奢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琴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开始发高烧,说胡话,可惩罚却没有丝毫减轻,到了第七日,她已经虚弱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嘴唇干裂,满脸都是冻疮。
跪在雪地里,她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上山砍柴时遇到高玄,也是这样的冰天雪地。
后来高玄入仕,那时的她,满心憧憬,以为进了高府就能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半个月后,云琴已经不成人形,她的膝盖彻底废了,只能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爬,高玄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样子,于心不忍终于下令将她送去乡下庄子。
临走时,云琴望着高府的大门,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云琴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伤口散发着恶臭,高烧让她意识模糊。
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满脑子都是儿子的模样,昏迷时,又回到了被惩罚的那段日子,无数的碎石子扎进膝盖,刺骨的寒冷包裹着全身。
到了庄子,云琴被扔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这里四面漏风,床上只有一床破旧的棉被,她想让人找个郎中看看,可庄子里的下人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只说“姨娘您忍忍吧,庄子上哪有郎中,况且大娘子吩咐过您要是过得好,她在京城里头可就过不好了”
“放肆,我可是丞相府长子的生母,你竟敢这么对我!要是我儿子以后走上仕途官拜宰相那我就是宰相生母!到时候我不会放过你的!”云琴绝望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的伤口感染越来越严重,开始化脓生蛆。
门口的婆子笑出了声“长公子就算是走上了仕途,官拜宰相,那也是大娘子教育有方,关你什么事?”
“更何况现在主席已经厌弃你了,这京城谁不知道原先你鼓动主君宠妾灭妻,还以为你是府中的宠妾呢,被扔到这儿那摆明了就是不要你这条命了”婆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将煮沸的水狠狠地搁在破旧的木桌上
“况且在怎么说人家大娘子是国公府嫡女,你是什么出身自己心里没点数?能生下丞相府长公子已经算你三生有福了,要我说你呀终究没那个命”云琴恶狠狠地盯着门口的婆子,婆子倒也不怕她现在的身子
她没有力气驱赶,只能任由那些恶心的虫子在伤口上蠕动,病痛的折磨让她痛不欲生,她不停地咳嗽,咳出来的痰里带着血丝。
夜里,云琴发起了更厉害的高烧,她浑身滚烫,说胡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快来人啊,快去禀告主君就说我错了…… 大娘子,饶了我吧…… 蒙尘,我的儿……” 可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呼啸的北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就这样,云琴在病痛和绝望中苦苦支撑了半个月,正月十五那天,当庄子里的下人端着粥进来时,发现她早已没了气息,她的眼睛大睁着,脸上还带着惊恐和不甘,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仿佛在和什么东西搏斗。
云琴死了,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个破旧的庄子里,她的尸体被草草埋在了后山,没有墓碑,没有祭品,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庄子上死了人管事的立马跑去告诉了萧吟秋身边的贴身婢女,冬含端着一壶热茶进了房间“大娘子,庄上那个走了”
“我本来不想要她的命,可奈何她想要我女儿的命,那痛不欲生就由不得她做主了,明儿我扯下脸子去求老夫人,让蒙尘去老夫人那儿,省得他把他母亲的死归咎在我身上,虽说孩子是无辜的,可怕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二日萧吟秋说干就干,收拾准备好去了魏氏居住的府邸,老夫人一个人在府里冷冷清清的,说是年纪大了,不想闹腾,就一个人住在原先的府邸中礼佛,也算过得痛快。
“老夫人,大娘子来了”方妈妈示意魏氏,魏氏放下手中佛珠,起身去了前厅,萧吟秋正站在厅中等着魏氏来,魏氏来,缓缓坐下,手帕一甩“坐下罢,今儿怎么想起我找个老婆子来了?我也没什么好看的”
萧吟秋微微低头轻笑“也怪我们,老大个人了也没让母亲享天伦之乐,孙子孙女也没能在跟前尽孝”高玄夫妇二人将此事瞒的很好,以至于魏氏对于这件事情完全处于未知,不过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她是要将蒙尘送来。
“你们夫妇二人打的什么主意我还是知道的,蒙尘终究也是我的孙子,我的确也不能放纵他在一个妾室身边娇惯,你送来便罢但要打要骂高玄也不要心疼,我只是把他养到长大,其余事我一概不管”萧吟秋没想到魏氏这么好说话,本以为今天会费些口舌。
“你们把孩子送来,云琴没少闹吧”魏氏淡淡的端起茶盏“云琴病死在庄子上了”魏氏喝茶的动作一瞬间的停滞,她看向萧吟秋似乎在求证,萧吟秋点点头无声的承认了这一切。
“孩子呢?”魏氏抬眼问萧吟秋。
“未征求母亲同意,儿媳不敢擅专”魏氏满意的点点头“高玄过几日给您送来,麻烦母亲了”
而高府,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蒙尘在老夫人的身边慢慢长大,再也没有人提起他那个曾经犯下大错的母亲,高玄不知为何是因为云琴的死跟萧吟秋闹了别扭,萧吟秋也不惯着他,也是经常见不到人。
“大娘子呢?”高玄下朝归家脱了官袍发现府里面很冷清,也不见高舒羽来迎接他。
容庄将手中的热茶递给高玄,高玄接过喝了一口“回主君的话,周大娘子请了大娘子去同游”
“蒙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