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自小便说林清渠的心思绝非寻常,况且她又是做任何事都要推演三分的主。林父认为她这份聪明一定能助她成功。林清渠不甚在意,她并不喜欢这种虚名。
只不过越长大越意识到父亲说的是对的,她在面对人生的各个岔路口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林清渠在皇后那里聊到深夜,两人细细推敲计划。首先要引蛇出洞,将王朝欢引出来。这并不容易,自从她父亲被害,王朝欢已经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
其次,要以万全之策拉王朝欢下水,这计谋的引子便是林清渠的假孕。其实林清渠自始自终都没想明白王朝欢为什么绕过她,对许墨诗动手。她隐藏的很好,并没有暴露真相。之前向皇后请安时,王朝欢都没给自己好脸色瞧,甚至看在她“有孕”的份上,王朝欢虽态度嚣张,但也不敢太过张狂。
既然王朝欢不敢来招惹她,那她就主动将这份为她准备多时的大礼,送上门去。
最后一步,是要功成身退。既要保住皇后这颗隐瞒棋子,又要得到皇上的善待。林清渠并没有告诉皇后这件事是皇上和她一起做起的局,她看得出皇后对皇上情意深重,若皇后得知真相,怕是平白伤了她的心。
林清渠虽对皇上无情,但她知道皇上是后宫多少痴情怨女的唯一。若是对皇上死心,怕是这辈子都不好过了。
许墨诗便是其中之一。
由于怕人注意,林清渠是深夜才去的皇后宫里。两人浓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才最终敲定了主意。
皇后身边的姑姑送她出来,林清渠看漫天星河,心中激动又畅快。
好戏要开场了。
第二天一早,如同两人计划的那样,宫里的嫔妃不论位份高低,都收到了皇后的邀请。一场声势浩大的清酒宴在宣华殿徐徐铺开,几个月来死寂沉沉的后宫迎来生机。这次并非家宴,而是女人间的聚会,没有诸多规矩。妃嫔们得了消息喜笑颜开,竞相打扮嬉笑,好不热闹。
林清渠回到宫里,花间和晚照拿了请柬让她瞧。两人在一边央求林清渠带上她们一同去,得了允诺之后开心的跳来跳去。
林清渠想,自己这边多点人也好。花间和晚照并不知情,想必能为她哭的真心实意,让假戏做真做全。
许墨诗听到动静,大着肚子从东厢房里走出来。沈琪方在小厨房探头瞧到她出门,忙出来扶着她。许墨诗问道:“姐姐,什么事如此开心?”
林清渠笑道:“皇后娘娘办了酒宴,阖宫上下都开心。不过你月份大不能喝酒,身子又不利爽,就没邀请你。皇后娘娘说了,让你安心养胎,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到时阳春三月,万花齐开,孩子的满月宴和赏花宴合办,更添祥和喜气呢!”
许墨诗莞尔一笑:“姐姐惯会说漂亮话哄我开心。”
“哟,妹妹若不信,只管等着瞧好了。”林清渠故作欢笑道。
欢笑一时停止,许墨诗咬着嘴唇,走道林清渠身边,对她咬耳朵道:“这不会是姐姐设下的局吧?”
林清渠低头:“妹妹聪慧。”
许墨诗再一笑,更添释然:“那妹妹我就静待佳音了。”
三日后清晨,林清渠早早起床梳洗。
昨晚她一直没睡,在脑海一遍遍重复整个计划,寻找是否有疏漏。
今日是灰蒙蒙的天,林清渠看向窗外时皱起了眉。悠春看出她的不满,一边布置早膳一边说:“娘娘不必担忧,皇后娘娘那里已经布置充分,万无一失。我是非常相信娘娘您和皇后娘娘的,您也要相信自己啊。”
林清渠慢慢起身离开梳妆台,在桌旁坐下。
今日早膳很丰盛,悠春为了给她鼓劲,一大早就起了床。林清渠用着饭,问道:“许小主还没醒吧?”
“没呢,睡得正香。自从许小主和沈姑娘睡在一起,一天睡八九个时辰也是不够的。”悠春笑道。
“那就好。”林清渠点点头。
心里有事,她吃这些饭菜也没什么味道。
草草吃完了饭菜,再整了整衣衫,林清渠提着裙摆坐上了轿。
轿子行的慢而稳,过了一会儿,隐隐能听得娇俏的笑声。林清渠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宣德殿大门敞开,几辆马车停在门前。几位衣着鲜艳的贵女正在门口交谈,宫女太监们捧着鲜花酒品进进出出,清香的酒气在空中荡漾。
林清渠在帘子后打量那几辆马车,不像是宫里的规制。再看那几名女子,倒像是格格或朝中重臣的妻女。
“皇后娘娘怎么把她们也请来了。”林清渠思索着。
悠春在帘下悄声道:“娘娘,今天来的人可真不少。”
“按原计划进行,这些人应该不会起什么波澜。”
马车停下,林清渠扶着悠春的手下了马车。门口的嬷嬷见了,笑眯眯的迎上来行礼道:“娘娘到了,请娘娘先进前殿等候,院中也引了好些腊梅,娘娘可自行观赏。”
“嬷嬷,这些人是……”
嬷嬷侧过身:“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请来的贵女,左边身着靛蓝色长裙的是长乐公主,是三王爷的千金。右边那位年纪稍小,身着藕粉色金绣的,是首辅高大人的千金。还有几位,已经进殿游玩了。”
林清渠听着嬷嬷的介绍,将目光投在那抹俏丽的身影上。端的是一副清秀的模样,看似在认真的听着长乐公主说话,那双翘凤眼却轻轻微眯,透露出一股睥睨的神色。
这是身份的贵重带给她的自负。
林清渠记下了那人的模样,跟着嬷嬷进了前殿。
沿着抄手游廊走过,一旁是盛开的腊梅,沿墙一侧则是碧绿的竹丛。走廊曲折婉转,移步异景,冷冽的腊梅花香充盈了每个角落。
院中梅花遮住了女子们的面庞,只能听见交谈声,更添了几分神秘趣味。嬷嬷在前方带路,直至看见正殿后便告辞离去。花间和晚照本来规规矩矩,嬷嬷一走,立刻兴高采烈起来。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拨拨竹子又逗逗梅花。
悠春本想出言阻止,林清渠伸手拦住她:“她们还是半大的姑娘,本就好奇。随她们去吧,一年也不曾出来几回。”
直到快进正殿,两人才被悠春约束起来。规规矩矩的在正殿门口侍立等候。
林清渠踏入正殿,这里就安静了许多。正殿是举行宴席的地方,宫女们整齐有序的上菜,行动之间竟没半点声响。
她随着宫女的引导进入了左偏殿,皇后娘娘正在屋里休息。她行了礼,皇后忙招呼她坐下。
屋里没有小炕,只有雕纹精美的红木椅。两人落了座,皇后示意屋里服侍的宫女都出去,这才开口道:“妹妹可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娘娘。”林清渠恭敬的答道。
“你记住,喝下杯中的梅花酒后,必须吃下那枚药丸。若不服用,毒性迅速蔓延,你会瞬间没命。”
林清渠捏了捏袖中暗藏的一枚黑色药丸,慎重道:“娘娘放心,我有分寸。”
“此外,你将那血浆藏好,万一不小心露出来,谁也解释不清楚。”皇后继续交代。
林清渠点头:“我知道了。”
她这么说着,心里却闪过一丝寒意。虽说这次是跟皇后合作,但她十分明白自己依旧是一个人。若把皇后供出来,那她林氏一族将万劫不复。
林清渠非常有自知之明,她听懂了皇后话里有话,乖顺的点头。
午时二刻,清酒宴正式开始。
贵女千金们落了座,位份稍低的小主们依次坐下。娘娘们缓缓而来,华贵的长裙在身后逶迤。越靠后出现的位份越是尊贵,林清渠坐在稍靠后的位置上,心里似悬着个大石头一般不宁。
皇后宝座左下方的位置还空着,林清渠明知王朝欢的秉性,定是最后出场的那一个,可她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瞄向那个座位。
一刻钟过去,大殿里已经没有人进出。就剩下皇后宝座和王朝欢、祁景澜的位置还空着。林清渠看着情形,怕是皇后在侧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是皇后先进,王朝欢便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夺了她皇后的尊贵。如若只有后宫众人便罢了,可京中贵女也在此,那今日这一遭,必定会让皇后成为京城笑柄。
嗡嗡的私语声盘旋在空荡的大殿里,林清渠冷眼瞧着贵女们脸上的轻蔑与嘲笑,眼神略过首辅千金,意外发现她竟然坐的笔直,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或许是个可以争取的人,林清渠想。
她又掂量了下时间,侧脸吩咐花间:“你去瞧瞧,尽量走小道,发现王朝欢的行踪就回来向我汇报。”
花间应了声是,低头退后,谎称去更衣,从下人堆里挤了出去。
眼看着金炉中的香燃尽了一根又一根,林清渠心头慢慢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王朝欢不来,难道是察觉了什么?
那为何祁景澜今日也迟迟不出现?
她们这次计划几乎没对任何人透露,只有几个心腹知道,要说泄密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剩最后一个可能:王朝欢有什么更大的动作,要趁她们都不在时做!
林清渠双手握紧,指甲在手掌里掐出了几朵月牙。
正在这时,门口太监高昂尖锐的声音破空而起:“皇后娘娘到——”
众人的眼神瞬间汇聚在大殿门口,所有人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林清渠叹了口气,跟着众人起。身后传来几声脚步慌乱,花间挤过来,面容焦急:“娘娘!奴婢看见欢妃娘娘往咱宫里去了!”
“什么!”
林清渠瞬间失神,心中的大石头轰然砸下。
许墨诗还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