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达那儿的妓院可是有着雅赫来的女人,头发像黄金,皮肤白的跟煮熟的鸡蛋似的,啧啧!”
忽视身边人咂巴着嘴的呓语,他只是把头转向另外一边,他们正坐在一条房屋中间相隔的小巷中歇凉,外面烈阳高照,这个位居沙漠边缘的小镇是附近几十里唯一的人烟,也是许多商队,不法分子交易的中转站,他们通常洗劫陵墓后就在这里倒卖分赃,倒是不用担心士兵追查,这儿的长官异常大度,只需要小小的抽成足以。
时值正午,天气炎热干燥,街面却人来人往,吆喝四起,这里原本就是几十里唯一的城镇,肤色各异的旅人步履匆匆,有些肤色黝黑,穿着清凉,有些披着浅色头巾,包的严严实实,时不时一队商队驱马路过,顿时尘土飞扬,黄沙滚滚。
再加上最近边界魔物骚扰流民四起,一波又一波的难民流离失所挤入其间,宛若枯水期般的牛群般加入了迁徙的队伍,他看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正把头埋在那一动不动的孩子身上哭泣,只有一条腿的男人在妻子的搀扶下行走,老人拉着一个过路的长官乞讨,被身边的守卫反手打了一耳挂,孩童在啼哭,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只是看着,这样的场景在边界每天都会发生。
在这杂乱中,一队缄默不言,衣着各有千秋的旅人在其间缓慢前行,身披轻薄软纱,颜色各异的轻纱甚至遮掩了面部,宛若一路行尸走肉,与身边格格不入,死气沉沉。
“沙漠旅人。”疤脸注意到他一直凝视着,出声提醒道,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沙漠旅人,一群居住在沙漠深处的,神秘莫测的聚落,每日只是不知疲倦地四处游历,无人知晓他们从何而来,又去向何处,只是看见他们漫无目的地步行,好似一群无地生根的无足鸟。
埃及人厌恶沙漠,认为潮起潮落,轮回不休的尼罗河才是生命之源,而黄沙肆虐,亘古不变的沙漠则是死亡的母巢,不同于欧西里斯的冥界永恒乐园,那里是代表终结与毁灭的诅咒之地,而自古只有罪行累累之人才会被禁锢于此。
据说沙漠旅人遗忘了过去,被神所降罚,永无止境的降罚,遗忘之罪罪不容诛,于是周而复始地往返于世间,灵魂被囚禁于此,永无解放之日。传言他们容颜不老,身体停滞发育,无法死去,亦非存活,传言他们已经忘却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容貌,所以全身裹紧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如若已然忘记全部,他们将整个头部包裹,不敢直视镜子与水面,唯恐发现其间映照出一张陌生的脸孔。
下埃及的居民厌恶而又害怕着他们,每当旅人路过,避犹不及,朝他们泼去水,扔出镜子的碎片,驱赶着他们离开。
他们是一个部落吗?无人得知,然而他觉得就凭那面纱后五颜六色的头发,纱衣下黑白不尽相同的肤色,他觉得这也不过是一个流浪集团罢了,在沙漠中抱团取暖,就如同他与这些同行的盗墓贼,因为一些目的与相似的遭遇而被迫集结,抵挡着长夜将近。
他叔叔很信沙漠旅商中那些女人(她们更是被称为沙漠女巫),不惜高价也要求得一些护身符,旅人们通过预言或者倒卖各种奇物而生,那些行为诡异,动作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诡谲的女人拥有被诅咒了一般准确的预言能力。
就像已经通晓了所有结局,总是准的出奇,他虽然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却永远也无法忘记叔叔领着他最后一次前往这些女人的帐篷,她们端坐在其间,当叔叔问道明日会发生什么,长久的沉默后,其中的一位举起手臂,指尖直直对准他,用非常生硬,不熟练的埃及语对他说,
“你是唯一一个。”
另外一位沙漠女巫伸出手,将一枚弹珠送给了他,她的手指枯槁的像枯水期的干木
….他那双生石灰水一样的紫色眼睛紧紧盯着那些步伐阑珊沙漠旅人。
突然起身,朝他们走去。疤脸显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喂,小子!!!巴库拉!”身后传来疤脸紧张的声音,“不要去接近那些诅咒之人啊!”
然而他已经越过匆匆路人,伸出手,按在了其中一位矮小女子的肩上。
“占卜,”他低声道,将两枚沙图放在女子的手中,俯视她张被黑纱包裹住的脸,里面隐约透出皮肤,不是埃及人般的深黑“告诉我下次的运势。”
那张乌黑面纱后的脸沉默半晌,似乎是在辨认,接着,记忆中不熟练的埃及语响起,就像从沙漠中涌出的浓稠石油般生硬,
“你是唯一一个。”
“什么?”他皱起眉
声音从面纱后飘出来,与十六年前一摸一样,
“你会唯一一个。”
瞳仁微缩,他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腕,“告诉我更多!”他朝她吼道,就像捏着鸟骨一样,沙漠女巫那瘦巴巴的手腕好似下一秒就可以折断。
然而她却像一具木偶一般毫无知觉地重复“你会是唯一一个。”
“你!!!”周围已经被身披轻纱的旅商团团围住,疤脸抱住了他的胳膊,使劲将他拉住,他盯着那个沙漠女巫,冲她怒吼道,
“告诉我更多!多少钱都给你!”他几近嘶吼着,不顾疤脸的阻拦将口袋中的钱袋掏出来,扔在了地上,激起一阵灰尘“说啊!!!!说的更明白一些!!!”
沙图纷纷从布袋中跳出,小小的铁圈状的钱币滚动着沿着黄沙的地面四散而逃。
为何不告诉他叔叔第二日就会被屠尽全村,为何要送给他那枚弹珠让他逃过一劫?为何通晓一切却又缄口不言?你们以为你们是谁?是神吗?是可以摆弄一切却残酷无情的神祇?
最后,他从口袋中摸到了那颗弹珠,早已因为年久磨损表皮变得崎岖不堪,他扔向了女人,弹珠飞速砸在她的脸上的骨头,乓的一声脆响掉落在地上,滚落不见
沙漠旅商纷纷附下身,跪在地上拾取着沙图。
那个头戴乌黑面纱的女巫伫立不动,尽管无法看到面容,他却下意识感受到了两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沉重而冷漠,就像死神的注视一般。
她突然弯下腰,手中又多了一颗玻璃弹珠——就像最笨拙的学徒所烧制的一般,满是气泡的泛黄固体中凝结着一缕深红,宛若凝结的是血液
“你会是唯一一个,”她仍旧道,这次却给了不一样的预示,“帝王谷,沉眠之地,神的祝福,你会是唯一一个。”
他忘记了挣扎,只得睁大了眼睛,脑中极速运行分析着女人晦涩难懂的语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再次回过神来,身着黑纱的女人已经随着队伍远去了,远方传来了洒水的声音,伴着几声谩骂。
“…真是奇怪了,”替他接过玻璃珠的疤脸抱着他,满脸惊奇,“她怎么知道最近帝王谷有批好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