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程远阅卷的效率很高，昨晚刚考完的卷子，今天就能在卷子上面看到自己惹人厌的垃圾分数。

发卷子的同学把卷子放在周彦手里时，他紧闭双眼，愣是不敢看自己的分数，内心挣扎着自我安慰说死就死吧，随后艰难地睁开了一只眼。

“靠！”他大喜，“靠靠靠，刚好九十分！”

猛亲几口试卷，灿灿烂烂转过身向王错报喜，“看到了吗兄弟，我成功了哈哈哈，老杨爱我！”

王错皮笑肉不笑：“呵呵！”

周彦眼睛乱窜：“哎，你多少分，我看看我看看？”

“看什么看，你烦不烦？”

王错手肘抵着周彦凑过来的半边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桌上的试卷扔进了桌肚。

周彦撒娇：“别这样嘛，一次周考而已，我就看看——”

王错烦了：“转过去！小心我揍你。”

周彦瞬间变脸，竖了个中指给他。

昨晚失眠一整夜，陈唯早上前两节课都是趴在桌子上度过的，第三节是杨程远的数学课，他才勉勉强强做了点样子，怎奈班主任的面子给的再足，也招不住两只眼皮虚晃晃的打架。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铃响起，杨程远走后，陈唯脑袋一个劲儿往桌子上栽，刚完全趴下，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梅雯正明目张胆拿着手机笑盈盈地敲字，颓然听到沉沉的两个字。

“删了。”

梅雯打字的手一僵，循声望去，陈唯在阴着眼看她，她眼疾手快，嗖的一下把手机摁灭塞进兜里，随后做贼似地对那人抛出一个微笑。

陈唯又说：“删了。”

梅雯摸了摸鼻子，虚道：“删什么呀？”

“照片。”陈唯说，“你刚拍的。”

梅雯闻言心说你后脑勺长眼睛了吗，这都能知道。

她故作遗憾说：“删不掉了陈哥，已经发出去了。”

那人还在看她，她只好丧着脸打开手机举过去，让他看刚才的聊天记录：“咯，你看吧，我哥要的，要骂骂我哥去。”

聊天框里除了文字跟语音消息，最底下是一张陈唯手肘支着脑袋，侧趴在课桌上睡觉，热呼呼的照片。

陈唯没了睡意坐端正，无语地说：“你哥是有什么癖好嘛，看我睡觉？”

梅雯撤回手机，撇了撇嘴说：“我哪知道，他今天跟有病似的非要让我拍一张你穿校服的照片，你看，消息又来了。”

陈唯勾着脖子看了眼，对话框里多了两句话。

【哥：哈哈哈哈哈哈哈】

【哥：陈唯这小子可以啊，光一个后脑勺就能把校服穿的这么帅！】

陈唯看完消息，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翻出梅霖的聊天框，不咸不淡地戳了几个字。

【C：你有病？】

那头秒回。

【梅人要：呦，这是被发现啦哈哈哈】

【梅人要：不要生气嘛，多帅气啊】

陈唯啧了一声，把手机重新戳回口袋。

周彦突然一屁股挤了过来，大声说：“雯雯看什么呢，让我也看一眼呗！”

梅雯一脸鄙夷地推开周彦凑上来的脑袋，握着拳头说：“滚！好奇心害死猫。”

周彦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真小气！”转身对陈唯说，“陈唯，老杨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嗯。”

陈唯走了之后，梅雯又偷偷摸摸地给她哥打起了字：照片如你所愿，发过来了，你答应我的啊，记得给我买。

【哥：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坑哥】

周彦凑在梅雯耳畔低声问：“买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梅雯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狠狠给了周彦小腿一脚，没好气说：“关你屁事！”

周彦疼地嘶了一声，飞快弯腰低头，胡乱摸了几下自己的痛处，哀声说：“你这下脚忒狠了吧？”

梅雯瞪他：“谁让你随便偷看别人手机的？”

周彦巴巴地说：“我是不小心看到的！”

不远处的王错嘎嘎乐，笑说：“你就是该，贱的没边儿哈哈哈。”

周彦当即不乐意了，嘿了一声，撸起袖子愤愤朝王错走过去，骂道：“去你妈的。”

二话不说抱住他的狗头，捏紧拳头用指关节照着板寸噔噔敲了两下。

王错闷声一句大靠。

俩人就此水深火热地扭打起来。

梅雯看的简直咋舌，吐槽了一句幼稚便坐回自己的座位闷头做题去了。

*

陈唯不情不愿地来到办公室，刚进去就看到一人站得笔直，肩膀宽阔，身姿高挑，正在跟杨程远对话，身形将杨程远死死挡住，完全看不到人。

光是背影就能感觉到一股死气沉沉的凉风扑面而来。

不是林恪是谁?

杨程远注意到陈唯进来，探出头对他说了句：“你先等会儿，我跟林恪说两句，说完再跟你聊。”

陈唯不动声色地拖了个椅子过来坐下，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玩起消消乐。

“你来我们班的这几天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行。”

“那跟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林恪停了几秒，如实说：“一般。”

“有些同学啊看着脾气是有点不好，但他内心其实非常善良，你也要记得多跟同学们互动互动，这俗话说的好，只学习不玩耍，聪明的孩子也变傻是不是？”

“嗯。”

杨程远说话的音量丝毫没有要避着陈唯的意思，反而像是故意让他听到的。

他也遂了杨程远的愿，放下手机，支着下颌兴致缺缺地听。

“你这次数学成绩啊我也看到了，足以证明你非常优秀，字迹以及答题过程都相当完美，但就是因为粗心，漏写了一个小数点，我给你酌情扣了两分，不然应该是满分的，你说可不可惜？”

听到满分两个字，陈唯眉头轻皱了一下。

“还有啊，你挑个时间，我找机会给你做一次家访。”

陈唯挑眉，有些幸灾乐祸地偏头瞅过去，扫到站着的人表情总算有了一丝变化，语气却依旧很淡：“知道了。”

上课铃响了起来，杨程远站起来拍了下林恪的肩，说：“行了，就这么多，你先回去上课吧。”

“嗯。”

林恪拎起办公桌上的试卷转身走了。

陈唯无意间瞥到这人走之前似乎扫了他一眼。

他看了眼杨程远，不急不徐说：“他要回去上课，我不用？”

杨程远喝了口水，重新落座，一脸看穿他似地说：“这节语文课，你会听？”

陈唯无言。

显而易见，他不会。

杨程远继续道：“你我还不了解？连我的数学课都不见得听，语文难道会听？何必坐在教室里折磨你自己是不是？还不如跟我聊聊天？”

陈唯哼笑一声，将椅子拖过去，与杨程远相对而坐，正色说：“聊！那……杨老师想聊什么？”

杨程远“哎呦”叫了一声，表情微妙，调笑说：“你这一句杨老师可折煞我了，不敢当不敢当。”

陈唯无语地看着他，没接话。

杨程远玩笑过后，步入正题：“你昨天的试卷我看了，还是老样子，就只做选择的最后一道题，这都高三了，什么时候恢复正常？拿个五分很乐意？”

“你不会做另说，主要的是你会做，你有那个能力做，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显得这么无能？要不是我带了你两年，从你的作业，卷子，点点滴滴里发现问题，我差点也被你带到了沟里去。”

陈唯任然蹙眉看着他。

初中之前，他的成绩非常好，初中之后，开始暴跌。

不用想，他故意的。

中考控分，踩着尾巴进了一中，进来之后，又开始了成绩暴跌模式，逐步向学渣靠近，最后因为实在太麻烦，就直接把自己干到年级倒数。

陈雪琴想要他变优秀，他就让自己发烂，陈雪琴想要他往东走，他偏要走向西，不为什么，就是想要陈雪琴难受，陈雪琴难受了他才能舒服。

要不说杨程远事多，正因为他事多，才发现了这件不可思议的秘密，也是通过这件事，顺藤摸瓜，摸到了陈唯跟家里人的关系。

在陈唯以退学的逼迫下，他只得无奈答应陈唯帮他隐瞒。

杨程远和颜悦色说：“就算跟你妈妈较劲，可现在到了高三这个节骨眼上了，也不该用这种方式了陈唯。”

陈唯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杨程远问：“你实话实说，昨天那套模拟卷，以你现在的能力，最低能做多少分？”

陈唯垂眸沉思半晌，蓦地笑了一下，盯着杨程远说：“我说140 你信吗？”

杨程远怔了，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真的？”

“应该吧。”陈唯说，“前不久自己在家做过一套模拟题。”

杨程远立刻问：“多少分？”

陈唯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慢吞吞说：“不多，145。”

“做过其他科的没？”

“嗯。”

“总分多少？”

陈唯想了下，回说：“680到690左右。”

杨程远霎时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一边拍着陈唯的肩，一边嘴里念叨着好极了。

陈唯虽说不怎么听课，但也不是完全不听，他只是挑重点听，在家里闲着没事，也会翻出课本和卷子去复习预习，然后做测试题，什么时候做出来的成绩满意了，什么时候休息。

张妈也见过他埋头学习的样子，只不过张妈似乎很懂他，陈雪琴来的时候，她是只字不提这件事，连他做过的卷子废纸草稿都是张妈帮他收拾的，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杨程远笑够了，认真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自己的真实水平？”

陈唯不假思索：“看心情。”

杨程远又想哭又想笑地骂了句：“你这兔崽子！恶意拉低班级平均分！”

*

下午日头逼人，六班第一节课还是体育课，操场上面免不了太阳会直射下来。

王错抹了把额角的汗，站在队里哀嚎：“我真服了，凭什么一到咱们班体育课，妈的太阳就这么毒！”

周彦挤过来鹅鹅笑他：“这是太阳公公对你的偏爱——”

说着就唱起了：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活像有病。

王错懒得搭理他，凌空一记白眼，抬脚把他踹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周彦“嗷”了一声，刚要转过身骂人，体育老师来了，四下嗡嗡声变得安静。

他嘴里叼着个不大不小银白色的哨子，半眯着眼抬手朝天上一看，然后提了提裤子含糊说：“上节课我们搞的什么来着？”

六班的人一众懵逼地“啊?”了一声。

他取下嘴里的哨子，重新说：“上节课我们搞的什么？”

有人中气十足地吼了出来：“男生引体向上，女生仰卧起坐！”

体育老师点了点头，想了一会，说：“本来这节课呢是想测一下你们的身体素质，跑个一千跟八百来的，但今天太阳好像很照顾你们哈，行了，那今天就不跑了，你们自由活动——”

话都没说完，众人就迫不及待地啊啊啊欢呼起来。

体育老师拔高音量说：“注意注意，不能出操场，不准偷跑去教室，下课前十分钟来这里集合清点人数，听到了没？！”

声音哗啦啦炸成一片：“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