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晃晃作为全公司唯一一个知道向菀和路延希私下关系的人,心情介于“啊啊啊快要憋死了好想大声告诉全世界”和“看他们偷偷恋爱也不错”之间。
她会看到向菀总是戴着路延希送她的帽子出门,即使这个帽子和她穿搭并不匹配。
也会看到路延希偶尔来公司,车钥匙上挂着向菀家里曾摆放的线条小狗挂件。
当每次送走甲方这尊大佛,张晃晃故意啧声叹气,向菀总是装作低头敲键盘的模样也让人忍俊不禁。
张晃晃很快发现,商务部的许稚有点偷偷喜欢路延希的意思,她把人单独叫到办公室,暗中提点了下,路延希已经有家室,不要分心云云,这姑娘倒也表示自己会认真工作。
向菀对此不知情,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公司发展迈入正轨。钧安汽车的官网上发了一篇双语通稿,详细说明并展望了两司的合作前景。
有同事也渐渐嗅到年轻老板的一些感情进展。
办公室经常送来的泽菊,丰盛的零食,和茶水间的名贵茶叶,最诡异的是,共用洗手间里突然流出温度适宜的水流……
以前经常来公司找向菀的谷姓男友再也没出现过,但老板每天要收的礼物一点没少。
不过,大家工作都忙,没太多时间八卦。
向菀投入工作后,总算能把路延希抛在一旁。每天要做的事很多。期间,她还短暂地去外省出差。见不到路延希时,他们会像以前一样开视频或语音通话。
再回来时,公司里新来一位保洁,姓曹,人勤快又专业,每天帮她给花浇水。保持桌面清洁干燥。
唯一毛病是,她每天会多拿几份茶水间的零食,带回家给孙子吃。
向菀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别像从公司进货似的往外倒卖,都是尚可理解的小问题。
偶尔和曹姨聊天,她会夸她是什么家底丰厚的大小姐,长得好,气质好,又是高材生,能赚大钱。向菀没必要和陌生人交代自己的背景,随便几句应付过去。
曹姨爱占小便宜,但本性不坏。见这女老板没有架子,亲和又温柔,她把自己家的情况跟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个遍。
仅仅五分钟,向菀就知道她的哪个亲戚家女儿在哪个大厂工作。
“现在的社会,女孩子一点不输男孩子。事业很好的,对父母也孝顺。”
最后曹姨感叹,“不过有的女孩也不一样。我有个同事,女儿不听话,早早和她断绝关系了。幸好身边还有个儿子能依靠……”
她本意是想夸向菀,说到最后完全偏了题。
向菀一边给自己冲咖啡,一边淡然地问:“您这朋友的老公呢?”
曹姨唉声叹气,“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进去了。前一阵子听她说,也快出来了吧。”
她忽然醒悟,再表示自己家里可没有犯罪的,祖上三代都是良民。
向菀不在意地对她笑笑,曹姨才讪讪地结束对话。
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电脑开机的声音。
向菀动过一点见宋惠的念头,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她深刻明白,自己想见宋惠,不是想见她本人,而是想见自己的妈妈——一个存在于本能想象之中,或存在于社会对其赋予意义的母亲形象。
而这个形象,早在多年前,就在宋惠身上几乎消失了。
她变成了一个认识但陌生的女人。一个向菀并不欣赏其人格的独立个体。
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向菀意识到自己以前做的事并不全是正确的。她与宋惠缺乏沟通,彼此的关心都有所保留。有些事,并不全是宋惠的错。
身为孩子,向菀对母亲的新丈夫和新孩子有很阴暗的嫉妒心理。而且宋惠是她母亲,她对她的要求自然更多。
但她也已经做了那个年纪所能做的一切。
她不打算和解。
向菀逐渐认清并接受一个事实:并不是所有母亲都爱孩子。
很多时候,阖家欢乐的结局只存在于电视节目里。
***
向菀出差几天回来,有点想见路延希。
问他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时,路延希让她直接来他公司。
再一次来到这座大厦,向菀被招待在顶楼的会客厅里。
路延希的助理一共有五位,目前来招待她的是他的生活助理,男青年西装革履,面容和善,但嘴角有一道不可忽视的长达五公分的疤痕,笑的时候也给人感觉凌厉。
“路总正在开会,大概还有半小时左右结束。劳烦老板娘先等等。东边有图书馆,北边可以打高尔夫……”
梁助理先是介绍一番,话到中途,看到向菀微微挑眉,礼貌询问,“您有什么问题?”
向菀只好说:“我还不是你们老板娘。”
“以后会是。老板说的。”
梁助理依旧笑呵呵的。
向菀垂眼抿茶。路延希手下的人,多少沾了点他的办事风格。
而没到半小时,二十分钟后,她就看到路延希推门进来,但还在打电话,似乎在训斥着某位高管招来了草包下属。
他周身低气压,有点想要骂人的冲动,但因为向菀在,多少压了点火气,是向菀以前没怎么见过的冷酷。
同时,也有点大集团公司老板的样子了。
路延希边接电话,边牵起向菀,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几分钟后,他结束电话,神色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但看向向菀时,疏懒地侧头,又恢复成她熟悉的模样。
“我刚才吓人吗?”
“还好吧。”
在职场中,想要一直维持体面是不可能的。但凡不够幸运,总是会遇到一些阴险的人,糊弄的人,以及空有野心但能力低下的人。
能坚持自己并据理力争,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遇到点困难就想逃走,永远不会解决问题,也不会拥有适应环境和改变环境的能力。
路延希看她一会儿,然后躺在她腿上,微微阂眼,叹气,“有点累啊。”
向菀想,这个时候,该安慰他么?但怎么安慰?没做过这种事,业务能力有点生疏。
她这么思考着,路延希看向菀没动静,拽了拽她头发。
向菀随口说:“我们出去玩?”
“不。”
“吃点好的?”
“再想想。”
“多喝水?”
“……”
向菀觉得他也没怎么累,只是想在她面前扮柔弱而已。无奈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下。
路延希满足地笑了。扣住她的脑袋加深这个吻。过了会儿,才起身,关了电脑。“今天回我们以前的家看一眼?”
他以前提过一次,向菀有意拖延,不是为了躲避什么,而是总觉得回去后就会被路延希留下,走不出来了。
但此刻,路延希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期待,向菀觉得回去一趟也行。
“好吧。里面缺什么吗,我要带点行李过去。”
“完全不需要。”
路延希已经让人把向菀习惯用的牌子都填充进去。
要离开之前,梁助理敲门,带来HR总监,路延希再聊几句,让他们先走。梁助理在路延希耳边说了什么,他略略颔首。
向菀这才有空看一圈这间办公室的设计和陈设。
和她一样,路延希很少在办公地点放置更多的私人物品。令人看不透他的私下性格。办公区只是办公区,家里才是工作后的栖息地。
她很快看到东面的一侧墙壁上,挂着一副画。
是路延希曾经送给父亲的新年礼物,但被其泼了茶水的山水画。
向菀当时要来这幅画,然后悄悄在淡黄的的茶渍上涂了一层墨迹。
路延希拿过手机走过来,两人并排站在那副画前,“菀菀你画画还是挺有抽象派天赋的。”
向菀有点脸红。
她没有一丁点的绘画基础,当初拿着毛笔蘸墨水,还是给秦苏发视频,一边听她指导,一边涂成了这个四不像的东西。
向菀本意是想在被污染了的区域画个岩石,更符合画中的意境,但画完的成品,反而像个乌漆嘛黑的崖洞。
她不信邪,想让秦苏再帮她改一下,秦苏劝她住手,千万别再动了。
最终的成品是,树与鸟与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共同出现在这张画上。
她也没敢把这个画再交给路延希,放在卧室的床下。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找到的。
路延希说:“有的客户看到这幅画,会刻意夸一下你画的那部分涂鸦。”
主要是恭维的意思,任何人都没想到路延希会把这么一幅画挂出来,只会认为他的审美非常独特,具有常人无法理解的艺术性。
而路延希听到夸奖,也会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
近些年,经常有人送他名家的画,路延希全都转送给家里老头子。
向菀不禁笑了,随后威胁他:“不准告诉别人这是我画的。”
“这件事当然只有我俩知道。”
“苏苏也知道。”
路延希嘴角掉下去,哼声,“当她不存在。”
他牵住她的手,乘电梯下楼。让司机送他们回家。
这些年,他很少亲自开车,为的是在车上也能有空处理文件。刚工作那会儿,一点个人时间都没有,每天也只能抽空在办公室看那幅画解压。
路上,路延希说起林轲最近要结婚,问向菀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参加。
他正观察她的神色,有点担心她翻旧账。向菀想了想:“林轲是谁?”
“……一个不太重要的故人。”
向菀琢磨了一会儿这个名字,想起他是路延希以前的狐朋狗友之一,还导致两个人分手,不过,她也不太记仇以前的事,“你决定就好。”
出于某些理由,路延希只是偶尔和林轲联系,两个人疏远很多。林轲结婚,给他发了请帖,意思是很想让他参加。路延希才不给人当什么伴郎,嫌麻烦。本想送个礼物完事,但他还是挺想带向菀见见其他朋友。
俩人商量着时间,公寓也就到了。
这些年过去,公寓周边精改许多装修,这座建筑的设施仍然是最好的。房价也依然□□。
车缓缓行驶,进入公寓门禁。向菀透过车窗,看到了一个人影正在门口。因为他形象很可疑,保安走过去把他驱走。
“那是……”
向菀觉得那人有点面熟,像郑建军,身形又完全不像。那男人在她印象中是个肥腻中年人。而眼前这个人瘦得像个杆儿。
路延希不感到意外,平静地说:“郑建军前几天出狱,没想到他敢找到这里。”
向菀心脏砰砰跳,那人还真是郑建军。
这时,一辆黑色面包车迅速停在郑建军身边,下来几个壮汉,直接把中年男人压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