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至诚压着嗓子嚎了一声,门未再响。
额头相抵,绵密的呼吸如一拉即的断弓弦,她惊恐地望着坏笑的他,无声捶着。
这个时间来一定是张姨。
张姨是过来人,听声音就知道自己多余了。
“少买一条鱼,我得回去,你们......你们忙啊。”
她连屋都没进,掩口窃笑退了出去。
这一语双光,徐悠都想拍手叫绝。
可陈至诚再次压上来,朝着锁骨下口。
“求求了。”她捏着衣领告饶,陈至诚不理会叼着唇狠狠惩罚一番才作罢。
徐悠揉着红肿的嘴唇头也不回地跑上楼,“你上来干嘛?”
“我也换衣服。”陈至诚坦荡地指指脖子和前胸,全是杰作。
回一记白眼,她嘭地关上门,空调降低两度脸才不热。
张姨拎着鱼再次进屋时,徐悠正在落地茶案上斟茶。
淡绿色半高领旗袍贴合姣好身段,低眉浅笑如温润美玉。
陈至诚在对面席地而坐,亚麻对襟长衫掩去凌厉与野性,如世家公子般闲适自在,端茶抿一口,目光自然地看向对面的女孩。
四目相对,总有些想说的写在眼底一看便知。
白色窗帘泛着金光,女孩低挽发髻的侧影让人移不开脚步,张姨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人,与徐悠有七八分相像。
于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手里的鱼还扑腾着,两人闻声都起身迎出来。
徐悠接过鱼,快步去厨房的背影看得张姨一时愣住。
“怎么了?”陈至诚来到身侧搀着她,两人慢一步往里走。
“你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张姨有意放慢脚步,陈至诚也配合着。想这问题真有趣,当然像个人,不然还能是什么。
见他一脸懵,张姨当下觉得自己多言了。
毕竟她离开北城多年,那人的样貌也只剩脑海中的一个印象。
而那女人陈至诚未必认识,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遂拍拍他手背安慰“看她面善。”
“是善良。”长辈面前的他很是憨直。
这是陈至诚对徐悠最直观的印象,每次头疼发作都彻夜难眠。
火车那一晚没有徐悠,他不可能半小时就恢复,更不可能神清气爽地参加例会。
厨房里丁零当啷地响,徐悠一声尖叫,陈至诚顾不得旁的箭步窜过去。
徐悠双手握着擀面杖颤颤巍巍地守着角落,鱼在地上欢碰乱跳,白色瓷砖上留下泥泞的血痕。
见陈至诚进来,她扔了擀面杖躲在身后告状“这鱼没死,可有劲儿了。”
张姨望着早已狼藉一片的厨房叹口气,笑着把两个人推出去,省得添乱。
陈至诚倒是好奇“擀面杖杀鱼?”
“先敲晕啊。”徐悠觉得操作流程没问题。
陈至诚失笑“洗手。”
拉着她到洗手间,把人圈在怀里借着温热的水流冲洗掌心的黏腻,翻开小臂内侧一片粉红,他迟疑。
“鱼尾巴拍的,我就说吧,它劲儿可大了。”
她解释着,余光瞥见陈至诚阴沉的脸又补了一句“没事,不疼。”
“以后不许进厨房。”
“嗯。”她乖巧地应了。
只隔薄薄的衣料,男人的体温再次将她包围,对他的依赖像一颗冬眠许久的种子被唤醒,在心中扎根发芽。
她甚至有些醋:他对每一任女朋友都这么温柔又霸道吧。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足以让她闷闷不乐,偏头望着侧颜完美轮廓,没来由地就酸了。
甩甩湿漉漉的手,推开人就上楼去。
徐悠突然的自我打得陈至诚措手不及,愣了几秒追上去,只来得及看到关门前女孩纤细的小腿。
屋内传来说话声,知道她在打电话,只得靠墙守着,没脾气地干等。
片刻门再次打开,她直接扑进怀里,“银行那边……是你吗?”
陈至诚只一愣,顺势下巴压在她头顶默认。
此前永安堂尝试过各种方法报批,都没成功,现在想想一定是厉盛集团从中捣鬼。
“为什么。”从安婧那得知永安堂轻易就从银行获得贷款,她就犹疑。
怕是他,那么大一笔钱,他怎么说服银行的;可不是他还有谁,事到如今没人不计后果的帮她。
陈至诚说到做到,可徐悠开始自我怀疑。
被永安堂和厉盛集团撕扯的日子,她对任何人都不抱有期待。
陈至诚虽然承诺过,只是没想到是如此直接的帮助。
这好比本想讨碗粥垫垫肚子,却有人给了你四菜一汤。
“不想让你后悔。”
“我才不后悔呢。”祖父嫁出去的那些姐姐们婆家都有钱有势,怎么就轮到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来管这堆烂摊子。
话虽如此,可永安堂的困境解决了,她如释重负。
大概是因为外公生前常说的那句:永安堂是个金字招牌,不能毁在后人手里。
所以她很小时虽然对祖父一家没感情却对永安堂三个字生出了不同的牵挂。
她搂着陈至诚结实的腰腹,手不自主的拽着衣角转圈圈。
“好,最后一次。”陈至诚好脾气地应下,安抚焦躁的小猫般捋顺着后背,口是心非,什么时候才能认清。
想起她溜进书房的背影笑出了声。
“笑什么。”
“好看。”
搭着陈至诚的手心走下楼梯,她才发现两人居然跨过了牵手阶段直接告白接吻。
指腹试探着滑过宽厚的掌心,一层薄茧磨得头皮发麻。
就是这双手在全身上下游走,两颊又飞上红晕,脚下不自觉地落后了几步。
陈至诚直接将她托起抵在墙上耳语“再撩就出事了。”
不错目地盯着她算是警告。
旗袍是侧开褉,这样托着雪白修长的大腿完全显露,她脸一下就红了。
偏这人还使劲儿抵着,炙热的气息直扑而来,黑亮的眸子几乎要把她吞没。
“我……”她放弃狡辩,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他的下身,又嫌太直白遂收回眼神。
“还看。”陈至诚扳起小下巴,狠亲过来。
她呜呜地反抗无济于事,却激起更强的占有,胸口似痒非痒的悸动,舍不得放开他的唇。
“你说会出事儿,还……”喘息间隙她气急败坏地抗辩。
“一人撩一次。”印下一吻在额头,放下她改为手牵手,若无其事地下楼。
她慌忙整理前襟和衣领,想起火车上那晚的一人一次,看着牵起的一大一小两只手,原来真有命运一直推着她和他往同一个终点靠拢。
饭好的正是时候,客厅飘着酸辣诱人的香味儿,是涮鱼,冬阴功汤底。张姨刀工了得,粉嫩的鱼肉切成几乎透明的薄片,下锅三秒熟透即食。
徐悠爱吃鱼,连吃两碗米饭,又用汤泡了半碗饭。陈至诚担心她吃撑了,轻声提醒慢点,鱼刺。
张姨只在一旁笑笑不语,看在眼里的关心是不需要别人再多说了。
饭后陈至诚本想带着徐悠散步消食,可又被工作电话缠得脱不开身,书房里时不时传来激烈地争辩,听上去就麻烦。
她悄悄来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小砂锅中咕嘟着雪白莲子,透明银耳、几片百合,鲜红枸杞做点缀,看着就有食欲。
“银耳莲子汤,快好了。”张姨夹块冰糖放进去,又用勺子搅拌,意味深长道“败火的。”
笑呵呵地盯着砂锅,对这道汤寄予厚望。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低头嗯了一声,只觉得脸皮都没了。
张姨故意长叹一声“给他的,快三十了,难啊。”
见她没明白什么意思,张姨笑着靠到近前压低声音“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第一个入了眼入了心的。”
“是吗?”看样子还有其他的,她又好奇了。
那一闪而过的想法又盘旋在脑海中,他对别的女孩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等于打开八卦盒子的钥匙,张姨趁着人不在说了好多关于陈至诚的事。
陈至诚出生,她就在陈家做保姆,可以说陈至诚是她一手带大的。
成年后当兵去了,张姨就被陈家送到海市,名义上是看房子,其实是养老。
每到入秋长辈们到南方过冬都能聚上一聚。她也不需要做什么,只管指挥其他人把家事处理妥帖即可。
因此她说的大部分都是陈至诚小时候追猫打狗的趣事。
这些徐悠听得饶有兴味,只是更在乎接下来张姨所说的。
“陈老爷子的故交中有两个孙辈是女孩,提过让年轻人见一见,如果可以对两家都好,但是他不同意,所以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不过……”这一停顿,徐悠的胃口马上被吊起,心也跟着悬起来。
张姨见她这副样子不忍再逗了,叹口气“他对你不一样。”
徐悠心里的喜悦因为这句话被无限放大。
虽然她能感觉到陈至诚对自己的不同。
可张姨等于陈至诚半个母亲,说的话自然比感觉可靠。
“但这孩子有个缺点。”
她点头等着,差点掏出笔记录。
张姨被她突然地认真打动了,语重心长道“这孩子愿意闷头干大事,许多事他觉得对你是好的就会直接去做,可能忘记告诉你。”
她第一反应就是永安堂的资金周转问题。
陈至诚也许早就解决了,只是没有告诉自己。
如果闺蜜不说他也不会主动邀功。
还有昨晚自作主张点了一桌子菜,虽然都好吃,但没有一个问过她的意见。
“陈家男人向来如此,吵出来就好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张姨压低声音在耳边做最后总结,匆匆躲出去了。
她不由得咯噔一下,吵架就解决了吗?
她对夫妻相处之道一片空白,从出生起就没有父亲,只有外公、外婆和妈妈。
外公外婆相敬如宾,可以说人生的前二十年是和谐而安乐的,真应了妈妈为她取名“悠”字的美好寄托。
寻常夫妻如何相处她无从想象,思维进入一片荒原肆意奔跑,直到陈至诚在她脑门戳了戳,才收敛心神,居然开始想和他做夫妻。
这想法虽然没人知道,可就是让人羞恼。
她没好气地捶他权当发泄,陈至诚不明所以却老老实实受着。
“张姨说什么了?”徐悠的拳头没有任何杀伤力,他直挺挺发问。
突然从关于“夫妻”的妄想中解脱出来,想到刚刚一直在聊他,进而想到银耳莲子汤,徐悠顺手一指“汤,去火的,给你喝。”
“你不喝?”
“张姨说你比较上火,快三十了嘛。”
陈至诚眼中渐起寒意,余下的话她尽数咽回肚里,稍微移步离得远一些。
思忖再三又突然凑过去,脑袋一抽抽说“其实可以自己解决的,不用憋着。”说完头也不回的窜上二楼。
陈至诚一把没拉住她,立在原地心里只有一件事:谁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