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准备!《许你》第52场第一镜第一次,开始!”
久未归家的父亲今日难得出现,此时正待在书房里翻阅着文件。夏成帷本能地想要避开这个地方。哪怕只是视线的交汇,都会让他浑身不自在。从小到大父亲身上的压迫感都像乌云一般笼罩着他,他没法挣脱,还会难受得无法呼吸,那还不如避而不见。
正想找从小疼爱他的曾阿姨帮忙兜底时,绕了一圈却发现她并不在屋内。打了好几通电话一直都没人接。他只好走进走出,向父亲的手下打探消息,果不其然问不出什么来。看来这封口令依然还在,他们只管照顾好他这位小少爷的衣食起居,多余的事一概不说也不做。无奈之下,夏成帷只好直接询问父亲。
思来想去,就这么贸贸然进去实在不是好办法。突然灵光一闪,走向了厨房。出来时手里已经捧着杯父亲最爱的普洱茶,带着紧张的心情走向恶龙所在的魔窟。
镜头里,夏成帷一手握着茶杯,站在书房门外。空着的手抬起、放下,又抬起。反复好几次后,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恐惧,敲响了房门。
“进来”,一阵低沉的声线传出。此刻隔着门板的夏成帷幕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反射作用似的皮肤也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阵声音宛如午夜惊雷,惊起了他心底的恐惧。
快窒息了。呼吸下意识地加快。
他用力地攥紧拳头,刚冒出头的指甲狠狠地扎在手心上。夏成帷深吸口气,将呼吸捋顺后转动了门把。
迎面便是父亲不悦的神情,他本能地脚步一顿。夏成帷牙关一紧,克制住心中想要就此后退的欲望。
“我、我沏了茶..”,说出口的话音干涩沙哑。
父亲只瞧了眼来人,视线便回到手里的文件上。夏成帷捧着茶杯向前,不知所措地站在摆满文件的书桌前。见父亲没打算理会自己,他只好尴尬地捧着茶杯站在一边。
“放着。”
夏成帷闻言,却不敢贸然动作。他看了看书桌,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挪开书桌一角的文件,腾出些空间将茶杯放下。
空出来的手无措地搓揉衣摆,不知怎么开口的他眼神闪烁。时而瞥向父亲观察着他的神色,时而停在自己的脚尖上。
视线始终在文件上的父亲并未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动作,但他突兀的停留还是引起了父亲的注意。父亲头也不太抬,翻着手里的文件,“还有事?”
“我、我想问您,您知道曾阿姨去哪里了吗?今、今早她明明还在的”,他低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摆,“打、打了电话她也没接..其他人都说不知道..”
等了片刻仍未得到父亲的回应。夏成帷微微抬眼,只见父亲的视线依旧在他手里的文件上。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说出他的猜想,“..是、是您交代她出、出去做事了吗?”
书房内安静得只剩下翻动纸张的窸窣声。夏成帷默默数着心脏跳动的声响,一下一下猛烈的撞击将他的焦虑分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他站到父亲面前焦虑难安时,他就会开始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好好地活着。心情也会随之平静下来。
父亲见他还杵在原地,略显烦躁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中透着丝丝的嫌弃,刺得夏成帷激起一身冷汗。但在踏入书房前他便已下定决心,势必要问出答案来。哪怕浑身不适,他毅然顶着父亲的视线,逼迫自己直视父亲。
“走了。”
简短的回答,并未能满足夏成帷的疑惑,反而挑起更多的疑问。
“走、走了?怎么就走了?曾阿姨什么都没告诉我啊...”
“是我要她走的,怎么?有意见?”
夏成帷的追问,惹得父亲不快。不就只是一个打扫的,更何况这个家里有什么不是他说了算的。这兔崽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吵。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送走她?”
一句句的提问挑着父亲的神经。纵使怒火中烧,精于算计的他仍然理智地压下心中的怒火。这个时候他还需要夏成帷这个听话的木偶分散那老东西的视线。只要再多等几年,他埋下的棋子将会发挥作用。到时候这山一般的财富,以及天一般的权力都将属于他的。
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他将目光转回到手里的文件上,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只要像往常那样不理会夏成帷,他便会识相地离开。
夏成帷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故技重施,想着只要无视自己便会罢休。但这一次与往常不一样。那是在他失去母亲、父亲露出真面目后,他在这个诺大屋子内唯一的一丝温暖。
唯有曾阿姨会关心、心疼他,也唯有曾阿姨会像个长辈一样唠叨他。这才让他在失去亲人的孤独岁月中没走上歪路一去不复返。他从亲人身上得不到的爱,都从曾阿姨这里得到了补偿。
只有曾阿姨...
心底涌出的悲伤与愤怒,如浪涛汹涌,将心中对眼前男人的恐惧给淹没。
磅!
夏成帷大力拍了下书桌,父亲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眼底尽是不屑与烦躁。镜头缓缓推向夏成帷,积攒多时的悲愤及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歇斯底里的模样像是变了个人。只见他眼角布满血丝,攥紧的拳头微微颤着,愤怒之下的嗓音粗糙沙哑。
“为什么?!为什么要送走她?!”,夏成帷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不是从不管我的吗?为什么要送走她?!”
“我为什么不能送走她?!”
父亲被他这么一激,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逐渐提高的声量,让两人的对峙升温。
“嗤,你一直都被人监视着你不知道的吗?!”,话音中尽是掩饰不住的鄙视与嫌弃。“她偶尔汇报你的事给那老头听,这事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她开始向那老头报告我的事了!你觉得我还能留她吗?!”
父亲渐渐加重的语气,像是要把被人监视的不满都发泄在夏成帷身上。
“问完了吧?!还不给我滚出去!”
夏成帷握在身侧的拳头微微颤着,视线渐渐蒙上一层水汽,他紧咬着牙关不让泪水涌出。无力、不甘、委屈、愤怒,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向他袭来。
他想要泄愤,却非常清楚要真动手他不会是父亲的对手。他想要就此大哭一场,却也清楚于事无补,曾阿姨终究不会再回来了。但他也不甘就这么离开、不甘就这么让父亲“胜利”。
视线瞥到了桌角一处的茶杯,他没多想便拿起茶杯,将那依然温热的茶泼向男人。
镜头在这时缓缓向后,夏成帷的背影将观众的视线遮挡,看不清父亲的表情。镜头带领着观众默默退出了书房。
啪、咚——
背景里传来突兀的声响。突然嘭的一声,似乎是打碎了什么的声音。这一夜在夏成帷踏入书房的瞬间就注定不再安宁。
“卡!很好!大家都辛苦了。”
夏宁盯着屏幕,在导演的一声喊中才回过神来。她缓缓摊开不自觉攥紧的手,掌心已刻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月牙。
方才父亲的神情,熟悉得让她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仿佛眼前有着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似的,充满厌恶及嫌弃的眼神...
这眼神母亲也曾有过。就连她离去的那个夜晚也惊人地相似。夜色如墨,仅一轮淡淡的银白悬挂在天。平凡得不值得一提的夜晚,却是个改变了夏宁一生的一夜。
母亲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夏宁没法听清她在骂什么。她几次试着走向母亲,母亲却一次次将她推开。?的一声巨响,柜门大力撞在了墙上。母亲动作粗暴地将衣服扯出再塞入行李袋中。
那个时候自己在干嘛呢?
只记得视线早已被泪水覆盖,母亲的面容也已看不清,但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就要被丢下了。
“宁宁姐,给”,一束花被递到夏宁眼前。笑笑的及时出现将夏宁从回忆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谢谢”,夏宁接过花束,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深吸口气,将被勾起的情绪压至心底。她转向笑笑,在笑笑的帮助下整理好了仪容。这才越过一排的摄像机及器材,朝凌澈走去。
“恭喜杀青”,身穿淡绿色卫衣的夏宁手里捧着一束紫蓝色的鸢尾花走来。
“谢谢”,凌澈一手抱着刚刚从剧组那里收到的一束向日葵,另一手接过夏宁的花束。面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提前说了就不算惊喜了”,夏宁淡淡地笑了声。凌澈正想接着说些什么,却被一拥而上的剧组人员们打断。
“小夏也来了?来来来一起拍张合照吧。”
两人的周围很快便围满了剧组人员。闪光灯阵阵,将这一瞬间定格。《许你盛夏》历经数月的拍摄在这一日正式宣告落幕。有人感概,也有人期许。感概这段时日的拍摄得以顺利完成,期许后期制作的顺利,更是期许收视的长虹。
对演员来说,杀青既是结束。但对于一众剧组人员来说,这仅仅是下个阶段的开始。拍完合照后,众人便散去回到各自岗位各忙各的。
凌澈看向身侧的夏宁,心中的思念满溢而出。他将两束花抱在一边,空出只手悄悄勾起夏宁的指尖。夏宁察觉到他的动作,一回头便见喜悦在他的嘴角上勾勒出月牙般的弧度。
“我好想你。”
琥珀色的眼眸依然是那么地清澈透亮,上扬的嘴角诉说着少年人隐藏不住的心意。夏宁已不知这是第几次沉沦在他的眼眸之中。看着凌澈满面的春风,夏宁不平静的心绪被细细抚平。
果然还是非他不可。
“凌澈,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对上夏宁略微沉重的神情,凌澈心头一紧。但她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想说,他自是不想辜负。压下心中的担忧,凌澈捏了捏手里那纤细的指尖。“好,我们去车上聊吧。”
凌澈下意识的动作,让夏宁心下触动。内心的不安总能被他驱走,心里再一次确信非他不可。夏宁点头同意,两人并肩走向不远处寂静的一角。
保姆车内一片寂静,车窗外偶有人经过,或搬运器材,或搭肩聊天。凌澈将短暂被车外的动静吸引的视线收回,看向身边的夏宁。从上车到现在已过去了数分钟,她仍是这一副蹙眉敛眸,还在整理思绪的样子。
夏宁偏偏是在这一场戏出现在片场,联想起她曾说过的话,他多少有预感夏宁想说的事应该跟她年幼时的遭遇有关系。见她这般踌躇,他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毕竟疮疤不是那么轻易能揭开的。也因如此,他更是不愿、也不想催促她。
凌澈便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想以行动来让她知道,无论她准备什么时候开口、想说些什么,他都在她身边。只希望她转向自己时,能战胜心中的恐惧。
但日思夜思的心上人此刻就在眼前,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上游走了起来。
直挺却不过于锋利的鼻梁,微微翘起的薄唇,勾出了她线条柔和的侧颜。长且直的睫毛,恰到好处地削弱了她桃花眼自带的多情,使得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薄情。此时素颜的她更是少了平日里的甜美可人,反添了一丝高岭之花般的冷傲。
但果然还是笑着的时候更好看。
半晌夏宁好不容易将脑海中纷乱的话语整理好。一侧头便坠入凌澈温柔的目光,不禁心生感动。
他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自己。不催促、不逼近,甚至心甘情愿地退到后边,只为让她能按照自己的步伐来。如春雨般润物无声的体贴与温柔。或许也正是如此,夏宁才更愿意向他敞开心扉吧。
夏宁鼓起勇气主动牵起凌澈的手,他也欣喜地将手指扣下。十指相扣,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夏宁感到安心,似乎也更有勇气了。
“最近,我开始接受心理咨询了。”
出乎意料的开场白,让凌澈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握紧夏宁的手。他终究按耐不住担忧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是发生什么事吗?”
夏宁只露出淡淡的微笑,摇头说道,“我没事...”
看似平静如水的目光,却只有夏宁清楚,有一股复杂的情绪正从深不见底的心湖中缓慢且有力地涌出。她微垂眼眸,将冉冉升起的情绪遮盖在簇簇睫毛之下,“我早就该去看看的。”
“医生建议让我试着向身边的人说出心底话,最好是亲近的人。”
有些话对陌生人说,远比对亲近的人说来得更容易。于夏宁而言,更是如此。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