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玺茶坊包厢内。
一尖嘴猴腮、举止轻浮的折扇男子坐在方宁对面,对他评头论足。
“乡野出身,无门无户,一股小家子气,哪里撑得起韦家当家主君的位置。”
他忽而凑近方宁细瞧,“不过嘛,姿色尚可,也算清秀,凑活吧。你若答应我娶个平妻,本少爷勉强能娶你过门……你什么眼神,能有高门大户家的女儿给你做平妻帮衬掌家,你可偷着乐吧。”
方宁:……给我娶平妻?是我耳聋还是他人蠢。
其父韦大人接话,循循善诱,“方贡士,你且听听外头都说什么,明明一起高中的,旁人只道柳家风光,谁人知你方家?你就甘心绿叶衬红花么?”
“你若为我韦家妇,老夫必倾力襄助,不日便可接亲家们一同到京都享福啊!”
“韦大人说笑,我双亲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不敢脏了韦大人家的地,我们小门小户没规矩,就不碍大人的眼了。”
“晏如岂敢高攀韦家,就此告辞。”
方宁转身欲走,被韦家下人拦住。
折扇男子还在喋喋不休,“你也知高攀呐,那便做妾吧,做妾倒是可以,不如本少爷今日就将你纳入府中……嗷!父亲?”
韦大人没好气地给他一拳,蠢笨如猪,圣上着重关注的哥儿进士,韦家今日敢强纳,明日搞不好就能摘乌纱帽。他可不想步了静王府后尘。
哎,若非家中儿子不成器,他也不会自请接下这份差事,前来笼络方宁了。
若能娶他入门,进则拿捏住方宁,为世家一派所用,借此得尚书大人亲眼,退则凭这份关系,亲近赵柳两家,在陆大人那攀一分交情。他日韦家岂不混得如鱼得水?
眼前这哥儿……较之柳玉瓷差了点,但儿子说的不错,可以娶平妻嘛,在外该有的体面给了,论谁都挑不出错就行。
方宁被他父子二人打量的目光盯得发毛,也看出这位韦大人不敢真做什么,稍稍安心,想借机逃跑。
“婚嫁之事,自有长辈做主,韦大人此举,未免有失礼数,不若改日遣人到四方巷与我义父相商?晚辈今日便告辞了。”
“拦住他!”
方宁朗声问:“韦大人想强买强卖不成?”
“哐当!”
卫昶一脚踹开包厢门,门口壮汉拦他不及,在其身后抓耳挠腮,战战兢兢看向韦大人。
“韦大人想强买强……你哪位啊?”不认识。
韦大人:……“卫大人,下官礼部仪制司……”
卫昶摆手,没兴趣听,另一手摊开露出手心绢花,“方宁小哥儿,你的?”
绢花有用!
方宁惊喜接过,“嗯嗯,谢卫大人!”
卫昶一脸稀奇道:“你还戴绢花啊?不适合你。”
方宁:……直男。
他哼一声,将撕坏的绢花收进荷包,含笑望向卫昶,等他带自己离开。
卫昶一怔,转而朝韦大人道:“这个谁,人我领走了,你有事就自去大理寺领罚,没事就散了。”
有卫昶在,韦大人再不敢为难。
他家儿子还待纠缠,被他一巴掌砸在脑门,追上卫昶连连道歉,给自己营造一个为子低声下气无可奈何的老父亲形象,生怕对方追究。
“卫大人,误会,是误会啊……”
卫昶将人护送回四方巷,刚好发现小侄儿又在吴煦那玩,在天色将暗前,把人提溜回宫。此“侍卫”之行圆满。
对于韦家,方宁只提及招揽之意,不想多提那对糟践父子,而后便是宣布拜施司业为徒的好消息。
柳玉瓷开心抱住方宁,“太好啦!宁哥哥可以留京都啦!”
照会试成绩推测,方宁估摸在三甲,好点的情况是走动走动关系能在偏远县做个小官,更多的,上届、上上届,都不少候缺的进士在等吏部安排。
施司业肯为宁哥哥周旋,把人安排进国子监,实在是太好啦!
“嗯,瓷哥儿,我们还能在一起。”
“啊,那倒还不一定呢。”
吴煦不同意,“板上钉钉的!一甲入翰林,我家瓷哥儿肯定能留京都,我房子都看好了!”
*
后日放榜,柳家人和季怀琰父子、林元朗结伴看榜。
临出门,柳玉瓷仍罕见地在屋里磨蹭。
万沅沅在外敲门,“瓷哥儿,还没收拾好?朝食来不及了,爹给你带个鸡蛋饼?还是一会食肆吃?”
“啊,不饿,阿爹不忙。”
柳玉瓷翻箱倒柜,自己也不晓得想干什么,“换件青衫,还是换根簪子?煦哥哥,你说我戴上回的玉耳铛好不?”
吴煦从背后环住他,“瓷哥儿这样就很好了,再打扮漂亮些,是要等人榜下捉夫郎么?”
“煦哥哥,你说我会……”
“会,一定会考上的,瓷哥儿,你是不是在紧张?”
“我……有点。”他摸摸胸口,“心跳好快哦,好像不止一点紧张。”
吴煦覆手在他心口,轻笑,“那我们来做点不紧张的事……”
他将柳玉瓷的脸侧过来,顺着耳垂亲到下巴,再去寻唇瓣,“软软,不紧张,我……”
“煦哥,柳哥哥,我来啦!”
“……”
“快开门,我有天大的好消息哦!天没亮就央着父后让我出宫给你们报喜啦!”
是萧瑾宁。
这下柳玉瓷用不着紧张了,这会来报的消息,定是关于金榜。
吴煦收起没亲够的不快,给夫郎抚平领口,出门见人。
“劳小殿下亲自跑这一趟,不是状元可算不得好消息哈。”他回头看看慢几步的柳玉瓷,“你要不再确认下?”
萧瑾宁扑过去抱他大腿,“嗷,不用确认啦,柳哥哥是头名,是状元郎!”
吴煦一把将他抱起,塞给后头的柳玉岩,转身抱住柳玉瓷,重重亲了一口,“太好了,是状元郎!我是状元夫君啦!”
闻讯而来的院内众人皆一脸喜色,柳二苗、万沅沅夫夫俩更眼含热泪,怜惜哥儿一路不易,终得偿所愿。
庆庆牵着白白想去扒小么裤腿,谁知人已被吴煦一把抱起,激动地转圈圈。
“煦哥哥,快放我下来。”
他再问萧瑾宁,“小殿下,其他人呢?我哥哥考得如何?”
柳玉岩等均目光灼灼,眼含祈盼望着他。
“啊,其他,南宫芷第四,其他就不知道啦。”他一摊手,后仰倒在柳玉岩身上装死。
得,还是要去看榜。
现下柳玉瓷能利索出发了,一行人向皇城天乾门而去,金榜便张贴在此门旁。
在外,吴煦他们仍唤萧瑾宁小宁少爷,因着柳玉瓷名次已分明,他俩怕看榜人多冲撞小宁少爷,便带两爹、季家爹爹一起,在最近的茶肆坐等其他人消息。
那头看榜由谷子打头阵开路,季怀琰、林元朗围在方宁左右,柳玉岩最后,呈包围状护着方宁不被其他汉子挤到。
吴煦在茶肆点过一遍茶水,又遣闲汉到食肆外带一份金丝虾仁粥,一份五彩酒酿小圆子,一份翡翠虾饺,一份鲜肉锅贴和一份奶香椰丝卷。
吃个早饭,悠哉悠哉等大舅哥他们好消息。
反正没有落榜,考第几都是喜讯,全然忘了自个急夫郎之所急,对第一名的在意至深。
“要我说,他们做什么亲自去看,挤来挤去的,请个闲汉不就行啦。”
柳玉瓷戳戳他,“不要贫嘴,季伯伯在呢。”
待柳玉岩等看榜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人都被挤得不成样子。除了被护住的方宁,向来循规蹈矩的季怀琰,其他三个,衣服都有不同程度褶皱,蔫搭搭的。
“哥哥,怎么样?”
“不错。”
“石头哥,这会子就别吝啬口水了吧,怎么个不错法,多说几句啊!”
“我来说我来说,谷子来说!”
谷子自告奋勇,报菜名似的,报了一串名字,季怀琰第二,苏怜尔第三,柳玉岩十二,方宁六十五,林元朗九十六……
众人的名次皆有所提升。
“不错嘛,元朗小弟,进步了。”
“嘿嘿。”
“昭明兄,季榜眼,恭喜恭喜啊。”
“清濯,同喜。多亏张老先生事先提点,我欲备份谢礼,清濯可愿替吾参谋参谋?”
季昭明说的,是指老张头的考前突击。
老张头虽未料到考题,但确实事先分析过朝中局势与帝王心思,亦猜测过殿试可能会有突发状况,让他们切记保持本心,万变不离其宗,不必被试题所蒙蔽。
本次殿试最大的突发情况便是考题,堂而皇之让贡士们妄议储君之事,属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相当一部人被影响,失了方寸,或夹带私人感情,论点有失公允,或神思不属,下笔不知所云。
而季怀琰保持一惯性情,答题不偏不倚,立论正大,考据详明,文采斐然。为一众老派官员所喜,一致推荐,又得绥元帝看重,遂钦点为榜眼。
柳玉瓷亦谨记师父教诲,时刻提醒自己答题切忌管中窥豹,论点须立足大局,分析要周全透彻。
哦,还得努力忽视身边那道明黄身影。
幸好,稳住了。
之后四方巷柳家一门三进士,更出了瑀朝首位哥儿状元的消息,半日间传遍京都城。
更不必说,季榜眼、林进士亦借住在柳家,可见交情深厚。
报喜官来了一茬又一茬,鞭炮声一串串地响。
状元铺亦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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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省学子离京前,凡家境尚可的,都买了许多文创,尤其是刻有状元和榜眼语录的文具,多多益善,时时勉励。
手头拮据的,在书屋多看几日书,混个眼熟,或夸一夸吴老板夫夫感情深厚,永结同心,吴老板心情好也会随机派发书签日历等。
便是不读书的,听闻状元铺风水好,出了如此多能人奇才,前途无量,也要买上不少生活类文创,沾沾福气。
金玉状元铺接住这波泼天富贵,联合爱心书屋,自邻省城郭开启扩张之路,未来数年间开遍大江南北,名利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