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蒸馒头,今天是最忙的一天,竹娥,你这是要去哪儿。”吴梦秀问正准备出门的史竹娥,女儿交代了,一定不能离开史竹娥,她要听话。
史竹娥:“姐妹,你咋罗里吧嗦的,我看你锅里的馍馍不都蒸上了嘛!我出去一趟,晚饭肯定回来。”
吴梦秀:“娃们今天都出去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留下来搭把手啊!要不你把贤玉叫过来,有啥一定要出门的事儿,你喊你闺女啊!”
史竹娥:“不在家,说有正事。”
吴梦秀:“高考都考完了,还有啥正事,我可是去大队里面问了,最近也没有孩子需要辅导,你们……不会是去攒私房钱了吧!”
“哎,你这个吴梦秀,你家田米不是也没回来吗?怎么不见你乱说,最近队里是没安排他们讲课,那田米怎么也不在家?”
“我女儿,不在家,那一定是干大事去了。”
“哎你听你说的什么话?我女儿就不如你女儿呗。”
“那当然!”史竹娥气不打一处来,吴梦秀平时挺好说话的一个人,今天特别烦人,像是要硬拖着自己,而且,还说一些斗气的话。
“吴梦秀,我不跟你废话,今天大年二十九了,太阳都要落了,我必须马上出门一趟,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吴梦秀看到史竹娥跑的很快,连锅里的馒头也顾不上了,跟着史竹娥一起奔出去。
史竹娥:“我滴个怪怪,你今天咋回事?”
吴梦秀:“大过年的,你咋非要往外跑。”
“你去管你宝贝女儿,你管我干啥?田米昨晚回来了吗?”
“当然回来了,半夜一点不算晚吧?”
史竹娥蹬了吴梦秀一眼,“算了,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现在是真有急事,而且非今天干不可。”
“天都黑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不吃年夜饭啊!”
“那你说,到底什么事?”
史竹娥无奈的叹了口气:“田老二,西街三道沟的田老二,欠我三块钱和一张肉票,都说债不过年,今天二十九,明天就三十了,我得把钱要回来。”
吴梦秀:“这倒是,过年还欠人钱,一年都缺钱,走我陪你去。”
“你不管你馒头了?”
“你是我姐妹,比馒头重要多了!我是你娘家人,那就是给你撑腰的,田老二我知道,人不坏,但老婆凶,你一个人过去,万一被她误会了咋办?去年田老二老婆可是抓过奸的,闹得全村都看笑话。”
史竹娥听到这个事,突然觉得吴梦秀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那行,你跟我一起去吧。”
到了田老二家,一问,家里没人。就剩个留守的小姑娘。
“两位婶子,我爸妈都不在家。”
“这大过年的,不在家蒸馒头,跑哪儿去?”
“说是今晚山里有戏台子,太阳一落山他们就走了。”
“戏台子?”吴梦秀看看史竹娥,史竹娥摇摇头:“我可不知道。啥戏台子?大年二十九在山里?”
女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没喊我去,我问了,我爸就说小孩子半夜出门不安全,他们看完就回来。”
史竹娥不解:“怎么就你们家被叫去看戏了?我跟你婶子一路走过来,没看到有人朝山里去看戏啊!”
“婶子,我真不知道,我也好奇呢,我也想去呢,可惜我爸妈不让去,让我好好看家。”
史竹娥:“梦秀,要不咱们去山里看看?”
吴梦秀:“你追债追到山里啊?”史竹娥:“他们欠着钱和票,都有心情看戏,我怎么就不能去追债了?三块钱不是小数目,那个肉票我还可以拿去做人情呢!我为啥就不能追债了?”
吴梦秀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可是,家里的馒头真的不管了吗?有一瞬间,她很想回家,至少把锅搬开,免得馒头糊了,但是想到田米说,一定要跟史竹娥形影不离。
吴梦秀:“走走走走,大过年的,欠债不过年!二十九一定要清账,我跟你去。”
在村里确实感觉不到这边有戏要唱,但是越往山里走,感受就会越来越真切,因为他们碰到的乡里乡亲越来越多。
“老乡,你们往山里走,也是来看戏的?”
“对呀!怎么,你们没收到通知,空手来的?”
吴梦秀跟史竹娥面面相觑,好像每个人确实都拿着什么东西,但是天黑了,看不清楚。
“那老乡,你们怎么也不点灯啊?这山路这么黑。”
“哎,都是熟悉的路,也不危险,而且,不是要求不让点灯吗?你们到底干什么来的?”
史竹娥总算明白了,今天来的,都是被邀请的,手里也拿着什么东西,而她和吴梦秀什么也没准备,但是,搞清楚了状况,也就没什么好战战兢兢的了,史竹娥干脆问:“我们是来找田老二的,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田老二是西街三道沟的,那应该是去东北第二个山头了,你们去那边找找看。”
一下子获得这么重要的情报,史竹娥都没反应过来,吴梦秀拍拍她脑袋,然后跟老乡道谢:“谢谢老乡。”
两个人摸着黑,找到东北第二个山头,上来的时候,这边已经有十来个人了,每个人也都依旧那这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么多人,也没人点灯。
史竹娥和吴梦秀找了个空位置,把自己先安顿下来,然后探头找田老二,无奈太黑了,而且没人说话,史竹娥敲了几个人的肩膀,最多也就换一声“嘘”,这是戏要开场了?
史竹娥和吴梦秀索性也就停下来,不找人了,来都来了,索性把戏看完再说吧。
就这么安静的等了一会,天边的月亮开始亮起来了,月光刚好照到巨岩峰,巨岩峰是这边最险峻的山峰。对于经常走山路的村民来说,巨岩峰的路倒不难走,只是巨岩峰比较高,且有一段路是凸出来的,这块凸出来的峰下面正好是个无法下去的滩涂,四周都是峭壁,寸草不生。
所以传说以前有病死的孩子或者生出来的死婴,父母会爬上巨岩峰来把孩子丢下去,因为这下面是人无法到达的地方,不会再有人世间的烦恼。也预示着他们离开了人世间的病痛,到达了更美好的世界。
但传说归传说,近几十年已经很少听说又丢孩子的事儿了。最近几年,田家村越来越富裕,真得了大病的,家里人也舍得花大钱去治,实在治不好的,也会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埋了,不用去山里丢了。
但,巨岩峰不算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因为有传说,所以也经常有村民上来祭拜祖先。
高贤玉约田米,在大年二十九上来,也不算很稀奇的事情。
“那不是我家贤玉吗?”史竹娥没忍住说话了,声音不大,他们站在这里,能很清楚的看见巨岩峰,但巨岩峰高,角度又刁钻,看不到他们。
史竹娥刚说完话,就有人上来捂住了史竹娥的嘴。
“没到你说话的时间,不准说话。交代过的规矩忘了吗?”
史竹娥看那人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不敢说话了,拽着吴梦秀的胳膊,不知道自己女儿在搞什么,心情非常忐忑。
不知道为什么,高贤玉今天觉得这田家村的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也许是因为自己心虚。
“表姐,今天是大年二十九,家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你约我上这儿来,干啥?”
史竹娥看看吴梦秀,“你闺女怎么也在这?”
吴梦秀:“你没听到是你闺女约的我闺女吗?”
两个人的对话声很小,巨岩峰上肯定听不见,但是巨岩峰上的对话,周边山头的人却听的清清楚楚。
“听说,过年前要在村里最高处拜文曲星,咱村里就咱两个高考生,我正好找个伴一起来拜拜。”
“文曲星五行属癸阴水,能不能拜还要看你的命宫,如果命宫在丑末,又属天梁,聪明才智反倒会被遏制,我记得姐姐生日,命宫是丑末,不如姐姐把生辰八字给我算算,免得拜错了反倒对姐姐不利。”
“田米,你一向这么伶牙俐齿。我只是简简单单希望我们都考上B大。毕竟十年寒窗苦读,谁都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姐姐,你明知道B大在整个周市只有一个录取名额,为何还是希望我们都考上呢?是姐姐做了什么事感动了B大的招生办,让他们为我们多投放了一个名额,还是姐姐有什么法子,能让成绩第二的你,也上B大呢?”
“够了!”高贤玉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田米!成绩不如你是罪吗?这三年,你哪次不是靠这个压着我?今天这里没别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就跟你说实话吧。”
高贤玉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压得田米只能步步后退,高贤玉朝着巨岩峰的最高处走,田米被压制的,往更高的地方走。
时不时地,几朵乌云遮住月光,两个人也没提灯,什么都看不见,田米后退的时候碰到石子,还会趔趄,但高贤玉怒火中烧,似乎根本没在乎脚下的崎岖。
又或者,高贤玉就是要让田米趔趄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