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湘凝去给肖裕还手机,免不了又被对方冷嘲热讽的一番,她情绪低落,连反驳都提不起劲,随便骂了几句就走了。
后来的日子里,胥己诚隔三岔五就把电话打到肖裕那里,每次俩人都是通过肖裕的手机交流,逯湘凝开始还担心胥己诚给她打电话会被逯南絮查到,却没想到她的顾虑都是多余,他好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似的,从未给她手机打过电话。
肖裕实在忍无可忍,在又一次接到电话时彻底爆发了:“我一个学医的天天接你电话算怎么个回事,你知不知道医学生的课业有多难,你以为我都不需要学习的吗?”
胥己诚确实是这么以为的,比起对方的暴躁,他显得格外平静,“你不是老吹嘘自己聪明,学霸还需要学习呢?”
“学霸就不配学习了?你一个校霸不还照样挨打!”
胥己诚嗤了一声,道明来意:“我们要下部队训练一段时间,可能很久都联系不上,你把电话给逯湘凝,我要跟她说一声。”
“终于啊。”肖裕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庆幸。
“出息。”
肖裕又想骂他了:“国际漫游很贵的好吗!”
“你缺钱?”
那倒是不缺,但就是看他不爽行不行!
胥己诚不想听他废话,再次催促:“快点,电话给逯湘凝。”
“我他妈在教室!谁24小时跟她在一起,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难得属于胥己诚的哑口无言,光惦记要知会她一声,都忘了看时间。他轻咳了一声,说:“那记得让她给我回电话。”
肖裕气的直接挂断了电话,每次打电话就是让他做传声筒,他才不要做配角!
按照惯例,每年的寒暑假国防生们都会到部队集训,从假期一直到年前。只是今年的除夕来得早,这次的基层训练便也提前了些日子。
对于大一至大三的国防生们来说还能回家过个团圆年,而大四生就没那么幸福了,他们要在部队一直待到下学期开学,为的就是让他们提前融入军队生活。
也就是说,胥己诚今年不能回家过年了,更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都要待在部队。
这项决定对于大四学生们来说倒也并没多难接受,毕竟就算不是今年,明年开始他们也几乎不可能再在家里过除夕。部队有部队的传统,干部们过年都留守在军营里,把回家的探亲假让给了基层的战士们。
就拿胥己诚自己来说,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爹主动回家过年,每次都是母亲带着他和妹妹去部队家属院陪他父亲过年。
逯湘凝听到他说过年不在家后,瞬间便对回国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她最想一起过年的人都不在北京,回国也没什么意思。
快放寒假前,她提前买了张到美国的机票,准备借着假期去美帝旅游一圈。
肖裕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反常了好些天,那几天逯湘凝每次见到他都能明显感觉出来他的不正常。他一个学医的,又是洁癖到龟毛的一个人,但那些天却日日烟不离手,就连脸上都彷佛写着“焦虑”二字。
逯湘凝很是无语:“你如果想去就买票,这样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的都不像你了。”
这是第一次,肖裕在听到“美国”两个字后没有炸毛,他皱紧了眉头沉默着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最后和她说:“我不去。”
逯湘凝是真佩服,明明心慌的不得了,却还要硬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欺欺人。
但她不懂的是,肖裕不去美国并不是因为自欺欺人,而是近乡情怯。
他怕她还不能放下过往,不能释怀那些伤痛,他怕他的蓦然出现会对她造成困扰,究其原因,他只是不想她不开心。
尽管肖裕没有选择同行,但他却买了一大堆东西让逯湘凝带去,当他拎着一个崭新的RIMOWA行李箱递给她时,逯湘凝眉心狠狠一跳,又惊又怒:“大哥,我是去旅行的,拎着这么大的行李箱算怎么回事?”
肖裕不以为意道:“你到了美国先去哈佛给她不就好了。”
“我还有自己的行李箱,你觉得我一个人能拎下两个行李箱吗?”
“我送你去机场,到了美国也有人接你。”
逯湘凝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难以置信道:“你在美国还有线人呢?”
肖裕挑挑眉,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们都以为随着出国他和裴涪浅之间便老死不相往来了,哼,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她的一切都尽在他眼皮子底下。
被胥己诚用来当作交换条件的那些照片其实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每周他都会收到些她的照片,胥己诚自以为拿捏到了他的命脉,其实只是和她有关的一切,他都不想错过罢了。
逯湘凝深感佩服,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牛逼还得是他。
不过她很好奇:“你都能找眼线打入内部了,为什么从来不肯自己去一趟?”
她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跨年夜那一晚胥己诚也没有告诉她,但她认为比起费尽心思寻找外援,积极主动岂不更方便。
肖裕耐心耗尽,不客气道:“关你屁事。”
得,每次说不过就是这,她摊手,放弃追问。
当逯湘凝拖着装满营养品保健品的大箱子飞到美国,在机场见到那位肤白貌美金发碧眼的性感女孩儿时,在心里又悄悄给肖裕贴上了个“红颜祸水”的标签。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裴涪浅。也许是美国人也没什么人情味吧,裴涪浅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眼泪倏地就下来了。
逯湘凝只当是美国佬和英国人一样冷漠,裴涪浅才会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是自背井离乡之后,第一次有人来看望裴涪浅,她开心又心酸,原来还有人记得自己。
“学姐,马上过年了,你回家吗?”
家?
她早就没有家了。
她摇头,淡淡微笑:“不了,我还要兼职。”
当年父亲去世后,保险公司赔了一大笔费用,全部打在了她的银行账户里,连带母亲每年打给她的生活费都在那张卡里,但却一分未动,她不想花他们任何一笔费用,不想再和他们不清不楚。她有全额奖学金也有兼职,足以支撑她在美国的生活。
身边不乏有些勤工俭学的留学生,但逯湘凝以为裴涪浅的兼职应该是其它更高端的工作,她压根就没往勤工俭学那四个字上想。毕竟以肖裕奢侈的作风来看,他喜欢上的女生家底也不差,而且在她的记忆里,裴涪浅家境挺好的,她爸爸好像还是某个银行的行长。
裴涪浅陪逯湘凝在美国玩了几天,白天夜晚她们都待在一起,两个许久未见的女生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但逯湘凝从没在她面前提及过肖裕,一方面是肖裕警告过她不允许说半个字,另一方面是她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怕在对方伤口撒盐。
不知怎么,逯湘凝总觉得这次见到的裴涪浅和当年那个自信、聪明、耀眼的学姐不太一样了,如今的裴涪浅身上散发着一种极致的破碎感,让人心疼。
她不敢提肖裕,更不敢提胥己诚,这两个名字都是她们心上的一道坎。
女生之间的话题也并不是非要围绕着男生转,那些天她们一起逛街,一起吃吃喝喝,把情爱这种浮沉里的情愫抛掷脑后,快活的不亦乐乎。
逯湘凝一直待到了年二十九才回国,走的时候她没有让裴涪浅送,即便如此,俩人分别时还是纷纷流下了不舍的泪水。
她抱着对方说出自己最真挚的祝福:“新年快乐,学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裴涪浅又哭又笑的答应她:“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几年前的逯湘凝根本没有想过她的人生会和这位崇拜多年的学姐之间会有这么多的交集,聚散终有缘,她们还会再见的,无需道别。
飞机在大年三十的中午才落地首都国际机场,父亲仍然在外派工作无法回国,母亲本想赶回来陪她过年,但被她拒绝了,她不想待在家里和逯南絮大眼瞪小眼,和母亲说好买了初一的机票去德国找他们过年。
她从英国折腾到美国,再从美国折腾回国,就是为了陪爷爷过一个除夕夜,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逯南絮,如果不是因为爷爷,她也不会回国。
逯南絮自知理亏,打电话问她航班号,本想去接她,却被她一句话给怼了回去:“你本事那么大,区区一个航班号会查不到吗?”
逯南絮气的挂了电话,也不上赶着犯贱了。
这个除夕夜是逯家过的最不像样的一个年了,逯老一共三个孩子,除了老大一家三口在,老二和老三都没回家。往年饭桌上还有逯湘凝和逯南絮这两个活宝拌嘴逗乐,可今年,逯湘凝除了和长辈们说些话以外,一个字都没和逯南絮说过,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逯南絮又气又委屈,他明明是为她好,她不领情就算了,还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跟他翻脸,哪有这样的妹妹啊,真是白疼她了。
心不在焉的陪着爷爷看了会儿春晚,本山大叔的小品也没能逗乐她,好在爷爷看了一会儿电视也觉得无趣便说困了累了想睡觉了,逯湘凝扶着爷爷回到他房间,关上门时她听到房里传来了一声深沉的叹气,听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看来这个年,大家过的都不怎么开心。
穿过抄手游廊,她径自回了二房的小院,逯宅的四合院很大,标准的四进四出宅子,逯老和三个子女各占一个独立的小院,逯湘凝回到院子里,树下还挂着小时候爷爷给她架的秋千,她走过去坐了下来。
除夕的夜晚看不到月亮,黑乎乎的夜空更显得深邃迷人,偶尔听见墙外的胡同里传来几声炮响,她荡着秋千思绪飘向了远方。
京郊的某部队,来此训练的国防生们刚和战士们一起包了饺子,等待饺子出锅的空隙,团长一声令下送来了他们第一天报到时上交的手机。
某个身着迷彩带着军帽的少年接过班长递来的手机,激动的连连道谢。
团长浑厚的声音说道:“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没能陪家人过年,但这也是常态化的开始,都给家人打个电话拜个年吧,十分钟后回来吃饺子。”
一群年轻的少年们欢呼雀跃着,随着团长一声解散,纷纷撒欢丫子跑出去,在营地的各个角落里开始拨打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逯湘凝看到熟悉的备注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赶紧按下接通键,没控制好情绪,张嘴就抱怨:“你怎么才打来电话呐,我都等好久了。”
整个人到了部队后就跟人家蒸发了似的,一点儿消息都没了,天知道这一个月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本想着今天是除夕,他好赖也能给她打个电话呢,没想到等了一晚上了,才盼来了这通来电。在没接到他电话之前,她还以为是白天在飞机上关机没接到他的电话,为此还一直难过不已。
听着她的责怪,胥己诚心里也不好受,可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耐心解释道:“一来部队手机就被收了,刚团长才发给大家,我这不是赶紧就先给你打电话说一声。”
“什么部队啊,连手机都不让用,中国移动没给通网还是怎么着啊!”这到底是去训练还是坐牢去了,也太不把人当人了吧。
胥己诚被逗乐了,他女朋友怎么这么可爱呢。
“别哭了,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逯湘凝气道:“人民解放军还这么封建迷信,小心我上军事法庭告你去。”
他笑道:“行,我等着。”
“讨厌!”
她擦擦眼泪,问他:“你在哪儿呢?”
“部队啊。”
“我是说在哪里?”
胥己诚沉默了。
逯湘凝快气死了,一跺脚,怨念道:“这也不能说?”
这确实不能说,胥己诚也没辙,但原则性问题他不能犯错,只能道歉:“对不起,真不能说。”
逯湘凝心里难过的不得了,这才明白了他之前总说无法给她陪伴时的担忧和无奈,她收回曾经大言不惭的保证,这样的日子才一个月她就受不了了,根本不敢想象以后要怎么熬过这样的等待。
“你这到底是去坐牢了还是基层锻炼呐?”哪有这样的,不知道人在哪里就算了,连电话都不让打一个,就算是犯人每周也能和家里打个电话吧。
“都差不多。”和坐牢也确实没差,胥己诚自嘲的想着,换了个话题问:“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逯湘凝吸吸鼻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通电话来之不易,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