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响起的瞬间,岩永凪还保持着站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的比分。
25:21。最终一局,乌野胜。
她的脑子里像有人拔掉了电源,思绪停滞了半拍。紧接着耳边传来观众席的一阵尖叫与掌声,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涌进来。
音驹输了。
这个事实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缓缓下沉,像一颗沉重的石子砸进心湖,激不起多少涟漪,只留下一点压迫感。
岩永凪眨了眨眼,只感觉眼睛发涩,却没有流泪的欲望。她不是场上挥洒汗水的选手,也不是在排球这件事上倾注梦想的主角,她只是站在替补席后,帮忙记录数据、管理后勤的一个……音驹的经理。
可是她还是感到失落。
场上所有人都或坐或躺或站地沉默着,胸膛起伏强烈,每个人都大汗淋漓。
岩永凪没往前凑,手里抱着写了密密麻麻战术笔记的文件夹,指尖有点冰。
她不自觉地抬头去找乌野的那边——
月岛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冷静。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倒是山口——她的目光正好撞上山口看过来的眼神。
他看起来又高兴又不好意思,抿着嘴微笑,朝她轻轻点了下头。
岩永凪也微微点头回应,然后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好一会儿。
真是的。输了比赛的不是乌野,为什么自己却不完全难过?
明明研磨他们也很努力,明明音驹的最后一场比赛,她见证得那么完整——
她不是不在意音驹的结果,只是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被人悄悄点亮了。
这是一种让她都觉得自己“很不像话”的喜悦。
矛盾、羞愧,又没办法否认。
“岩永,别发呆了,该走了。”
“……啊,好的。”
岩永凪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脚步有些迟缓地跟在队伍身后走向场地边缘。
身后是乌野正在热烈庆祝的背影,身前是啜泣沉默的音驹队员们。
她走在两者之间,像一只站错队的小动物,连脚步声都尽量放轻了。
*
“回学校再复盘,不过,真是一场精彩的比赛。”
猫又教练背着手,依旧笑容和蔼,温暖包容的话语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们知道,猫又教练因为身体原因,不久后就要隐退了。
“感谢您的指导!”所有人九十度鞠躬,用行动表示对猫又教练的尊敬。
猫又教练摆摆手,“没事了,接下来吃个午饭就可以自由活动,我们会留到明天比赛结束。”
“大家收拾一下,待会在大厅集合。”
岩永凪在A场地的观众席等队员们回来,一抬头,月岛和山口来了。
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岩永凪先笑了起来,“恭喜。”
山口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岔开想问的,“阿凪,我的发球还不错吧?”
“嗯,很帅气。”
月岛萤皱眉上前,“你……”
“干什么?”岩永凪有点疑惑,她已经安慰好了自己,“我们还有两年春高可以比拼呢,你俩赢了比赛怎么比我还失落的样子?”
“你们下午还要比赛吧?”
月岛萤点头,“和鸥台。”
“你俩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补充体力,中午饭要吃多一点哦。”
岩永凪伸手拍了拍两人,一脸宽慰的样子,“下午要好好比赛哦,我们都会去看的。”
正巧音驹也有人来找她了,月岛和山口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人都上前一步拥抱岩永凪,“那我们先走了。”
岩永凪点头,看着他们离开。
猫又教练和直井教练中午定了一个非常豪华的餐馆,菜品丰富,味道也很不错。每个人都把肚子吃得饱饱的,连研磨都比平常多吃了半碗。
“下午什么活动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吧,注意安全就是了。”
两位教练将人带回酒店,就拍拍屁股离开了。
大家吃饱喝足坐在酒店大厅里闲聊。
“下午谁要和我去看比赛,鸥台和乌野。”
“我要去,走路过去体育馆也才十分钟。”
研磨回房间洗澡了,他想趁下午乌野比赛开始前睡一觉。
黑尾看着难掩疲惫的队友们,大手一挥,“OK,那么大家都回房间休息,出发的时候我会叫你们的哦。”
下午,乌野对鸥台的比赛开始前十分钟,猫咪们悄悄走进B场地的观众席。
观众比上午更多了一些,可能因为一个是排球强校,一个是赛场黑马。喧哗声如潮水,四面八方都是观众。
岩永凪抱着出发前买的饮料,缀在队伍后面,跟大家一样,安静的找了个位置坐下观赛。
“看不出来,上午筋疲力尽的,现在又活力四射啊。”黑尾坐下后,一边打量正在热身的乌野,一边低声道,“乌鸦和海鸥的对决。”
研磨抱着iPad,随手点了几下,“翔阳体力一直都很好。”
岩永凪没有接话,喝了一口饮料,目光放在了场上熟悉的身影上。
月岛在热身的时候扣了一球,动作利落干净,神情冷静,明明身处喧嚣的中心,却像是一块没有融化的冰,让人热血的情绪不自觉冷却平静下来。
比赛开始了。
乌野和鸥台的开局异常激烈,节奏快得让观众几乎跟不上。观众席上热烈的呼声一波接着一波,像是一场只允许进攻的战斗,每个回合都让人感到兴奋。
山口在一次暂停后替补登场,站在发球线上时全场都静默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排球被高高抛起来,然后带着锐利的弧度飞向对面的场地,最后又变得飘忽不定。
“得分!”观众席有人小声惊叹,这一手漂亮的跳飘球。
岩永凪悄悄勾起嘴角,像一只偷腥的小猫,有些得意。
山口的发球变得更加沉稳,又很大胆。岩永凪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最初他紧张无力的模样,而现在,他能在全国大赛这样的舞台上发出这样漂亮的攻击。
这是乌野磨得锃亮的矛。
而月岛——
他的拦网干净利落,预判精准。每一次起跳都能有效拦网,鸥台的主攻手几次都被压得喘不过气。
这是乌野的盾。
岩永凪忽然明白了,月岛这种冷静的选手为什么能留在赛场上。因为他的冷静是“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坚定,是一种沉静的热血。
比赛继续推进,比分胶着。
音驹这边没有人讲话,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球场上,都在为乌野默默加油,也仿佛在心里演绎“如果是我在场上该怎么做”的假想赛。
岩永凪忽然很想,很想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给牢牢记住。不是因为失败而不甘心,而是为了这段时间里她所见证过的每个人的成长。
就连那个夏末不情愿加入排球部的自己,也和这些人一起经历一次次比赛,一点点进步,走了这么远。
比赛因为日向发烧退出而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研磨在日向退场的第一刻便拿着iPad去找他了,没有再回观众席。
乌野输了,止步八强。
“乌野的10号退场,真是可惜。”有人说,“如果没有少了他,比分是可以拉回来的。”
岩永凪心情复杂,她知道乌野尽了全力,也知道他们此刻的心情就像上午音驹输了比赛时一样。
可体育竞技就是如此残酷。
她从人群中抽离出来,在群里问月岛和山口在哪里。
最后在B场地的偏僻角落发现了他们,两人坐在阶梯便的阴影里,额前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上演着沉默的思考者。
“允许你们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哦。”岩永凪挤到两人中间坐下,“限时供应,过期不候。”
山口从善如流地靠在她肩膀上,声音沉闷,“唔……不甘心。”
月岛还僵着没动,岩永凪见状,强硬地将他毛茸茸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
“比赛输了不甘心是正常的,而且我没跟你们说吗?”
“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赛。”
岩永凪语气温柔,此刻像是一个温暖可靠的港湾。
空气停滞了几秒。
山口“嗯”了一声,而后月岛轻轻“啧”了一下,像是忍着情绪。
两位少年将咸涩的泪水埋藏在岩永凪的衣料里,默契地环住了这个珍视的幼驯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