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韩辞景愕然地睁着眼睛，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尹玉芳急急道：“你在学做饭，不耽误来咱家吃饭啊。我可答应过你妈，要多照顾着你。”
“是。谢谢叔叔阿姨这些年来的照顾。但是我很快就会独立，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们家吃饭。”苏邶重新拿起汤匙，“以后有机会，换我来做饭给你们吃吧。”
说完，苏邶平淡地喝起鱼汤，一口接一口。
韩家的两位家长看着对面半大的高中生。他浑身上下充满着淡然的气质，似乎很是疏离，却礼貌到极致。他们知道在这礼貌疏离之下，有着一颗真挚热忱的心。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们已经看了十多年。
却在今天，忽然惊觉，这孩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
傍晚，苏邶背过书包准备去学校。
他停在家门口，看了几秒对面的门。
……韩不离吃完午饭没有回家，不用在楼道里等他了。
苏邶转身，关门。
看着门上的电子锁，苏邶想到韩不离让他改个密码。
“……”好麻烦。
他的手指落在锁上，正要按下数字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来电人是一个句号。
苏邶按下了接通键，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大哥。”韩不离的声音听起来吊儿郎当的，都能想象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
苏邶想，看来他挺喜欢这个赌输了的“惩罚”。
电话对面传来两声嘲哳的喇叭鸣声，少年声音带笑：“差不多该去晚自习了，是吧？”
“……”
总觉得那喇叭声又近又远的，是他的错觉吗？
苏邶沉默着，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按着数字，“滴滴滴滴”，四声过后，他改好了密码。
“大哥，你干嘛不说话？不说就挂电话呗。”
明明是他打来的电话。
好不讲道理。
“……什么事？”
苏邶换了一只手拿手机，走到了电梯口，按下按钮。
“也没什么事，这不今天是我当小弟的第一天，总要好好表现一下。”
“……？”
什么意思？他听不懂了。
韩不离只是催促道：“快下楼。”
“叮”。电梯到了。
苏邶回了一句：“……知道了。”
楼下，韩不离坐在一辆电动车上，看着苏邶走出单元楼的身影，扬了扬眉毛。
总算来了！
让他好等。
韩不离立刻摆出个自以为帅气逼人的死装姿势，等人走近了，只手抵在太阳穴，一扬：“大哥，小弟来接您上学了！”
那声儿格外洪亮，还抑扬顿挫的，惹得路过的人纷纷投来视线。
苏邶：“………………”
苏邶：“这不是……”
韩不离招呼他上车：“对啊，陈骁的小黑！”
苏邶站在小黑旁边，丝毫没有想要上车的意思。
他该想到的，电话里那难听的喇叭声，除了陈骁这辆“爱车”，他还真没在别处听过。
韩不离把头盔递给他：“怎么了大哥？上车呀！”
苏邶默默接过头盔，还是没上车。“它怎么在这？”
“唉。”韩不离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为了借这辆坐骑送您上学，你都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呜呜呜。”
他嘴里呜呜假哭着，脸上憋不住的坏笑却暴露了内心，尤其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非要坐这辆车吗？”苏邶问。
“当然了！我是趁陈骁不注意直接骑走的。后面他打电话来骂我，我说了下午会骑到学校还他的。”
趁陈骁不注意……
苏邶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韩不离跃上小黑拧动油门，小黑一溜烟地就开走了，陈骁跟在后边追了一阵，高举着手大声喊着骂道：“韩不离！把我的小黑还给我！”
“……”
苏邶长腿一跨，坐上了后座，手扶着韩不离的肩膀，额头抵在手背上。
韩不离只觉得肩头一重，“你咋了，头晕？”
苏邶扬着嘴角，笑意怎么也压不住：“没事。走吧。”
小黑颠簸着起步。
路边景色推移，苏邶的手一直没从韩不离肩上移开。
韩不离突然说：“对了，你记得把我的毯子还我。”
苏邶：“？”
苏邶：“什么毯子？”
“嗬。”遇到了个红灯，韩不离把车停了下来，“别给老子装傻。我是看你在沙发上睡着了，才好心把毛毯借你盖的。别以为给你盖了一早上就成你的东西了。”
“我告诉你，其实那也不能算是我的毯子，那是别人借我的，所以你得还我。”
“我还要把毯子还给别人，然后好好地感谢他。”
苏邶：“……”
苏邶：“那是——”
韩不离几乎是踩着他话音的尾巴，抢着说道：“那是什么？”
他装傻着，仿佛真的一无所知。
后边的人不再说话，韩不离看向后视镜，从镜子里看到对方眉头微皱的表情。
盒盒。
某人像只大狐狸般翘起尾巴，露出得逞的笑容。
如何？
你承认还是不承认？
绿灯亮起，小黑再次起步。韩不离觉得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渐渐用力。
“没什么。”对方的语调听着隐隐憋屈。
憋屈？
韩不离在心中疯狂大笑起来。
这人天天摆着一副全世界都欠他几百万的死人脸，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听到他这样的声音。
心情大好的韩不离决定再皮一下。
“我觉得是赵翎的。”
肩上的手松开了。
“——一开始是这样想的。”韩不离接着说。
韩不离一边说，一边借着后视镜偷瞟他的表情：“后来我问了赵翎，他说不是他的。我就开始了新的猜测。说实话，我还没猜到这个好心人是谁。但他一定是一个心地善良又温柔的人。”
“而且，应该挺喜欢我的。”
后视镜里，少年垂着眼睛，不言不语。
“……”
风吹着他的头发，看起来蓬松柔软，碎发拂过耳朵，韩不离看到了自己预期中的淡淡的红色。
“唉。可惜线索太少，实在猜不出来到底是谁。怎么这年头还有人做好事不留名啊？”
韩不离佯装烦恼。
“哎你说。”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往后靠了靠，“这人会不会是暗恋我啊？”
“……”后座的人没有说话，在韩不离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犹如不经意间被人戳中了心事。
韩不离勾着嘴角，头发在风中飞扬，每一根发梢都张扬着自由的气息。
他耐心的等着。
苏邶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不知道。”
……就这？
韩不离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
他突然急刹车，坐在他后面的苏邶在惯性作用下狠狠往前倾，额头磕到了对方的后脑勺，一阵疼痛从额上传来。
“给你个机会重新答。”
苏邶捂着前额，在韩不离的瞪视之下，妥协般在心里叹息一声，轻声道：“……也许吧。”
韩不离勉强满意了。
来到教室，总觉得气氛有些异常。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前桌的薛五阳哭个不停，连林梦云都愁容满面的。
更重要的是，差两分钟，晚自习的铃就要响了。但他们的同桌赵翎还没有来。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因为赵翎总是习惯提前到教室，从来不会出现快上课了人还没到的情况。
韩不离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苏邶已经开了口：“薛五阳，郭姐怎么了？”
郭姐？关郭姐什么事？
韩不离疑惑地看向苏邶，苏邶示意他看郭可意的座位——
果然没人。
不止郭可意不在，连陈骁也不在。
薛五阳哭哭啼啼的：“郭、郭可意，呜呜……”
韩不离被他哭得急了：“郭可意怎么了，你能不能快点说清楚？！”
正在这时，韩不离手机疯狂震动起来。韩不离立刻摸出手机——
是赵翎！
“喂！”
“韩不离！”赵翎听起来气息不稳，好像在狂奔，“快来北门街！”
短短两秒，电话挂断，韩不离和苏邶对视一眼，拔开腿夺门而出。
就在他们到达学校的三分钟前。
赵翎看了一眼时间，离晚自习开始只剩五分钟。
……郭可意人还没到教室。
郭可意昨天才因为迟到被罚了做一天值日，整个人郁闷得很。
赵翎和陈骁打完球，发现错题本忘拿了，回了一趟教室，看见郭可意一脸苦大仇深地拿着扫把，老大不乐意地扫着地。
他没忍住笑道：“需要帮忙吗？”
郭可意苦着张脸：“不用了。”
打球热得很，赵翎用皮筋扎了小辫子，这会儿也没放下来。
郭可意盯了会儿那个小辫子，忽然苦兮兮地开口：“赵老师……”
这是有事相求了。
赵翎拿她没辙：“说。”
“如果快上课了我还没来，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郭可意差没把“拜托了”三个字写在脸上。
这人昨天才说的要提醒，怎么今天就又要迟到了？
赵翎无奈摇头，悄悄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电子音机械道，赵翎挂了电话。
奇怪。
他又给郭书辰打去电话。
“咦，赵翎？快上课了，你怎么好好的给我打电话？”
“书辰哥，郭可意怎么还没来学校？”赵翎问。
郭书辰又“咦”了一声：“她还没到吗？她半小时前早出门了，按理来说都该到学校十几分钟了呀。”
两人都不说话了。
沉默间，心脏骤然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