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nger》c8
……
这里,关于他的家人,她的家人,他们的家人:
田柾国持续性地骚扰乔峰,直到他妥协为止。
——吱吱还是没有消息吗?
——我们要不要报警?
——我要报警
——峰哥,我刚梦见吱吱昏迷在哪个破旧厂房里了
——她不接我们的电话,不回我们的消息
——你怎么一点不担心啊?你妹妹可能已经死了。
——你知道这座该死的城市有多少变态吗?
——吱吱那么小一只,谁把她轻轻松松忘后备箱里一塞就绑走了!
——然后像锁小动物那样被锁起来
——...已经过去四天了
——我要去报案,吗的!
当乔峰的消息发来时,他已经在听报警电话等待联通的嘟嘟声了。
——别打扰人家警察。她在家。她现在和我们在一起。
——冷静点。
——不要告诉她是我告诉你的,但你冷静。
——她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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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予生日聚会上的每个人一点爱的表达。
亲吻了娜娜和母亲的脸颊,给了田柾贤一个拥抱,以及一个标有开心果泥的保鲜盒。
至于侄子,她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男孩子从沙坑处一路飞跑过来,把脸埋进她淡绿色裙摆。
吱吱姨姨!吱吱姨姨!你给我带小零食了吗?
——一个爱着她的小男孩,像所有田家的人一样爱她。
她笑着,毫不嫌弃地亲了一下他已经跑得汗津津的额头。
她把他抱起来,柔声说:“我的小宝贝,我当然带了。”
乔芷身上总是流露出一种奇妙的甜蜜。
或许,是因为她是用糖做成的。
乔先生和乔夫人都是那种最纯正的好人,
——善良、慷慨、充满爱心。
他们是热爱美食的人,总是乐于请所有人吃饭,招待每一个熟悉甚至不熟悉的人:
“柾国,进来吧,我们今天做多啦,你来帮我们消灭点。”
即使是他们不期然的离世,也不能将这份善良从他们的孩子身上抹去。
乔峰身上也有这种特质,尽管他的脾气时常掩盖这一点。
甚至连在那个不幸的事故发生时,还只是个孩子的乔毅身上,也有这种特质。
又或许正因为那次失去,乔家三兄妹才变得如此充满爱意,如此亲密且温暖。
以至于有时显得过分甜腻,就像没有盐的焦糖,像打发蓬松的黄油一样温暖。
因此,当乔芷转过身来,对他展示了一个不露齿的微笑,同时那双温暖的眼睛并未参与其中时,
他也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她传达的信息。
他胸腔中的心脏明白了,血液中的愤怒明白了,头脑中回荡着的自我厌恶也明白了。
在所有人面前,她在一字一句告诉他:
如此直截了当、简单而残酷,单纯通过一个不给予爱的表达。
他差点忘了,他的吱吱是善良柔软的好姑娘。
来自一个良好的,温暖的,以美食作为表达爱的语言的家庭。
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残忍是从别处学来的。
或许,田柾国想,就是从他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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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乔芷刚刚在他母亲旁边的位置落座,座椅甚至还没坐热,他的哥哥就指着桌子上半撕开的玉米片说:
“吱吱,能给我们做点你的salsa酱吗?”
一旁的娜娜立刻大笑着接道:“是啊,是啊!乔峰说他忘了怎么做了,你敢信,就好像他知道你的salsa酱比他的好十倍一样——他每次用盐都没数,总是加太多——”
田柾国向前倾身,把手肘搁在桌上,肩膀到胸膛的肌肉都威胁性地紧绷鼓起。
对面,田母朝他发出了一个警告的锐利眼神。
她用眼神说:“闭嘴”。
他听从了,因为他被困在这个他自己设置的陷阱里,被紧紧束缚了手脚。
在静默之中,他没有了自由表达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的资格。
一句因为说过太多遍,而变得无比熟悉的台词,
——喂,傻哔,你要吃就自己做你那该死的salsa酱,
他本来想这么说,
——她已经做了蛋糕了,今天是她的休息日,不是来给你老田家打工的,别烦她。
这些话如此熟悉,他甚至能清晰地在他的舌尖上尝到。
抿了一口啤酒,将它们吞下。
桌对面的乔芷听了他哥哥和妹妹的话却微笑起来,明亮、灿烂,遥不可及。
——他从未意识到自己有这么需要一个人。
她不出他意料地欣然答应:“没问题,我去做。”
然后她转向他的母亲,目光轻易地越过了他。
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我可以用一下厨房吗,妈妈?”
——令他心弦拉紧的善良。
为什么你永远也学不会说不呢?
他的吱吱和她那颗宽大而不可动摇的心。
他的吱吱和她未经思考的老习惯——
妈妈——轻易地对着他的母亲脱口而出。
像一记重击直接打在他的胃上,让他痛苦又认命地承受。
“当然,亲爱的,”他的母亲说,“这里就是你的家,进去吧。”
是啊,吱吱,我的就是你的。
这一点仍然是事实,不是吗?他想问,还有——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他的侄子坐在她的腿上,跳了跳,举起细小的手臂环绕在她的脖颈上,无意间把他的生日帽撞歪了。
他定定望着侄子的手臂,满脑子都是乔芷曾经被圈在他怀里的样子。
“小宝贝,你想帮我做salsa酱吗?”
乔芷边问边抱着孩子站了起来,黑棕色的头发轻轻摇曳着。
他的吱吱,真的好美丽,像阳光像温柔乡,像所有他渴望的东西。
“我可以吗,吱吱姨姨?”
他听到侄子在她耳边轻声嘟囔道,“爸爸说厨房不是宝宝可以去的地方。”
他的眼睛追随着她走回屋里。
他的注意力那么集中,以至于隔了好远,在后院的喧嚣吵闹中,依然捕捉到了她说的那句:
“嗯...爸爸有时候也会犯傻。”
他差点微笑起来。
然后他记起了一个曾经有过的念头,一个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的念头:
我们结婚以后,吱吱肯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妈妈。
即使在她消失进屋子里,他仍然继续盯着那个方向看。
如果他没有那么胆小,他应该起身跟上她,当她进屋的时候。
当她离开纽约的时候。
当她在最后一次晚餐结束时离开他的车时候。
她和他最后的争吵,她给他最后的口——
他在无人的空房间里用过多少次这段记忆?多少次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我不应该说当时说的那些话的。
我不应该做当时做的那些事的。
旧的悔恨再次涌现,这次是在炽热灼烫的阳光下。
——我有好多好多不应该。
“哆哆”
有人敲击木质的桌面。
他的目光转向左边,看到娜娜,她的拳头捏在染污的松木上,用满是好笑和蔑视的眼神注视着他。
“你怎么不跟上去道歉?”
她问道,引发了田柾贤厌恶逃避的呻吟声。
“田柾贤,”他的妻子轻声斥责他,“我们要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田柾国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声音平淡,舌头抵着上颚,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不管好自己的事?”
田柾贤在一旁嗤笑出声,沉默着往嘴里塞了一口开心果泥。
“我不,”娜娜坚持,一种独属于最小妹妹的固执,她伸出手越过桌面,狠狠地抓住他的胳膊。
“做错了就得去解决啊,这种尴尬和紧张——这是不对的。”
她旁边,他们的母亲正在无声摇头。
他不确定是为什么。
“我们是一家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你正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你应该去道歉,去做点什么——”
“我没有在犯错,”他解释,“在”字加重强调。
喘息留在喉咙中,胃里空荡荡的。
“错误已经犯了,娜娜。已经结束了。”
他是在饥饿中明白这一点的,在来自乔芷无言的静默中明白了这一点。
然后眼睁睁看着这种残酷的静默,渐渐从几天演变成了几月,然后会从几月变成几年。
失去乔芷,是一种,直到已经被活活生吞了半个人,他才反应过来其存在的悔恨。
“...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