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知道近期学生们的压力都很大，在体育课上，汪俊大发善心，做完规定的跑操任务之后，就吹响哨子，让两个班的人解散了，没有再做别的活动。

临近期末，操场上的人也少了，以往同时上课的班级有几个完全不见踪影，想也知道是体育老师“被生病”了。需要先到先得的篮球场也不需要和其他班级“拼团”，周博承早早就带着篮球和朋友们在球框下跑来跑去，就像是被放生到野外的猴子一样自由自在。

“人猿泰山。”沈瑜坐在一旁的台阶点评道。

于落落爆笑出声，笑完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询问道：“你怎么不去打球了啊？”

“昨天晚上熬夜了，怕剧烈运动之后猝死。”沈瑜一脸沧桑地摇头叹息，说出的话都带上了一些幽默的色彩。

“……挺好挺好，小命最重要。”虽然听上去有些夸张，但于落落还是对这样惜命的精神肃然起敬，并不自觉地涌现与之学习的念头。

都不用问，单看于落落满脸佩服的神色，张镜就能猜到这人在想什么，想要开口吐槽，但又觉得打击这种念头似乎有些不太好，但是几个高一的学生在体育课上谈论着如何避免猝死怎么看都要素过多了吧！

张镜转头看向旁边的季知节，企图得到认同，却发现旁边这个人的脑袋深受地心引力的吸引，像小鸡啄米一样频频点着脑袋，时不时清醒一秒，又很快就“神志不清”。

张镜：“……”所以最该吐槽的是晚上都跑去熬夜了是吗？

勤勤恳恳的吐槽担当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季知节差点栽到地上的脑袋，心脏狂跳之余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到了季知节的头上。

“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和汪老师说一声回教室趴会儿。”张镜无奈地叹了口气，提议道。

物理攻击让人清醒，季知节的眼神清明了一瞬，随后生理性泪水便覆盖了瞳孔，女孩摸着还隐隐作痛的脑袋，神情委屈，甚至有几分带着起床气的模样：“我醒了！醒得不能再醒了！”

“你昨晚通宵了吗难道？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困啊？”于落落匪夷所思地看着季知节，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通宵是肯定没有通宵的，在场一半的人心知肚明，沈瑜看了一眼还有些气鼓鼓的女孩，开口道：“我去小卖部买瓶水，你要咖啡还是要可乐？”

这个“你”理所当然指的是季知节，毕竟可乐重度依赖症的人满打满算也就这一个。但此时显然不是可乐能够起作用的时机，比起甜甜的快乐水，咖啡才是最合适的。

季知节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除了刚回到高中生活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很久不喝咖啡了，现在久违地需要去重温那直冲天灵盖的苦味，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了。

“咖啡谢谢……”季知节语气虚弱，看了一眼还有余力去买咖啡的男生，突然怒从中来。

话说这个人比自己还要后睡着吧，为什么这个人不困啊！！

女孩瞪了一眼已经站起身的沈瑜，咬牙切齿道：“纯正的黑咖啡，谢谢！”

刚准备迈开步子的沈瑜后背一凉，浓重得几乎要化成实体的怨气很明显是从某双圆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可沈瑜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这短短一分钟之内怎么惹到这位睡眠不足，怒气值爆棚的姑娘。

想到女孩平日里嗜甜的模样，沈瑜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要不……再给你带杯可乐？”

“咖啡！”季知节瞪大了眼睛，企图用凶恶的目光赶走这个不知好歹的人，“I say coffee！”

张镜深知刚睡醒且睡眠不足的人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反手就一巴掌按在了季知节的脸上，杜绝了这个人再发声的可能。

“没事，别理她，她犯病了，你去买水吧，咖啡买不买也无所谓，我包里还有一点咖啡粉，等会回去我灌她嘴里就行。”

咖啡粉直接灌嘴里？！

如此酷刑！

即使脸被张镜给牢牢地钳制住，也依旧无法阻止季知节想要挣扎的心。

“呜呜呜——”我不要咖啡粉——

“不要也不行，人家好心给你去买水，你不谢谢人家就算了，还瞪着别人，你也就只配吃咖啡粉了！”张镜冷笑道，“你再呜一声，我就让落落现在就回去拿。”

“好诶！你咖啡粉在书包哪个夹层里面？”直接过滤掉前提条件，于落落兴致勃勃地开口，“是在教室吃还是我拿到操场上来？”

季知节绝望地扯了扯张镜的衣角，用手指了指于落落的方向，告状之意溢于言表，可却也真的一个字也没说。

张镜忍住嘴边的笑意，放下了还搭在女孩脸上的手，不走心地安慰：“没事，我们也可以把咖啡粉倒她嘴里。”

“……”于落落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真冤啊……”

季知节朝于落落得意一笑，眉梢里都写满了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虚张声势，可落在一些人的眼里，那些灵动的小表情怎么看怎么可爱。

男孩站在一旁温柔地笑着，明明还有其他人，可视线却几乎没有偏离过，却温度却又不灼人，更说不上沉重，就像是春季里的风，轻飘飘的，仿若不曾出现，但只要留心，就会发现风一直都在那里。

“！”

女孩古灵精怪的模样忽然直直对上了沈瑜的视线，男孩有些意外。

只见女孩朝着沈瑜歪了歪头，随后勾起了一抹大大的微笑，大拇指向着男孩弯了弯，伸出的食指则是指向了对面的男孩。

这是手语里“谢谢你”的意思。

手语是一门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学习的语言，高中更是不可能分出学习的时间去教授这门语言，但是一中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一点相当基础的手语，倒也不是重点高中的孩子们游刃有余到可以抽出时间去学习这项高考并不会考的技术，而是每逢放学时，校门口的摊位中，总有那么几个会突出一点。

他们安静地带着章鱼小丸子、带着烤苕皮出现在人流不息的校门口，等到人烟散去之后，又重归自己的寂静。

第一个来到校门口摆摊的人已不可考究，但是简单的诸如“谢谢”、“对不起”、“你好”这样的手语却在一中流传了下来。没有人刻意去学，也没有人刻意去教。

只是在买章鱼小丸子时，看见旁边的人这么做，便有样学样了。学会了之后，就变成了下一个人的“有样学样”。

比出手语没什么可惊讶的，令沈瑜没想到的是比完“谢谢”之后，女孩那个带有指向性的手势。

一般在表示“谢谢”时，大家只会握拳然后弯曲大拇指，很少会把对象点名。因为在比划手语时，通常都是会看着交流对象的，眼神上一旦有了交流，后面的手势也就可有可无了。

沈瑜忘记了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用手指着别人是不礼貌的。”

那他肯定是没有被这样双重强调过。充满着笑意的，直视着的目光；丝毫不会产生误解的，交流的对象。沈瑜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礼貌的，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的可爱总是能一次又一次超出自己的预料。

明明刚刚还在发小脾气，现在就能笑得这么开心，笑得这么可爱。

不过……刚刚发脾气其实也挺可爱的，起床气嘛，谁都会有的啦。

如果好兄弟周博承知道沈瑜此刻的内心活动，少不了要骂一句有病。

但是喜欢大概就是这样，哪怕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都会觉得可爱，所有与自己有关的行为动作语言都会不自觉地被添加上心动的滤镜。

张镜被如此听话的季知节哽了一下，没好气地拉住女孩的手就准备要往老师那走，“我去和老师说让她回去，你去买水吧。”

女孩也不反抗，乖乖地就顺着张镜的力道走，还不忘向男孩挥了挥手，示意再见。

沈瑜并没有急着去买水，只是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

于落落跟在后面不停地逗弄着女孩，企图让季知节开口，不时左边溜溜，然后右边扯扯，还没走到汪俊的位置就被张镜奖了一个“板栗”，而季知节牢记自己的人设，捂着嘴偷偷地笑。

这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演不完的情景剧和说不完的开心，哪怕路上碰见个石头都能凑到一起扒拉个半天。沈瑜看着笑容就没消失过的姑娘，自言自语道：“这会儿又不困了吗？”

不困是不可能不困的，和汪俊报备完之后，季知节晃晃悠悠地独自回教室。即使是体育课，也不能无缘无故地离开课堂，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理由，季知节也确实可以回教室补会觉，但是如果三个人都回来，也实在不可能，毕竟还要等着集合嘛。

在挥别吵吵闹闹的于落落和一本正经恶搞人的张镜时，季知节心里是开心的。

拜托，那可是回教室睡觉诶，虽然这节课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还有一个课间呢！加上十分钟就差不多能有二十几分钟，四舍五入就是半个小时，再入一下就是一个小时了，这多宝贵啊！

可当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时，安静似乎被放大了许多，隔壁齐读课文的声音几乎要透过脆弱的墙壁直冲过来，令人有些烦躁。

季知节挠了挠脑袋，神情沮丧：“话说我今天怎么这么困啊？明明也没晚睡多少啊？感觉像是八百年没睡过觉了一样……”

空旷的教室里，抱怨似乎都带着回音，季知节长叹一声，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