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老者拖着佝偻的身体,步伐虽缓但却很急切,慌忙地出了门。
李少语走到卫慈身边,有些纳闷卫慈为何不前去帮忙,在他脑海里,卫慈好像很喜欢乐于助人,并非是见死不救的冷酷之人。
“大人,我们不跟去看看吗?”李少语问道。
卫慈挺拔如松,对此突发事件波澜不惊,他倒是觉得可以趁机利用一下此机会,他眸子陡然亮了亮,深邃的目光中透露出算计与精明,嘴角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脑海再三权衡利弊后,仿佛已掌控了局势。
他道:“去,当然要去看,不过不能过早出手,有时出手太早会得不偿失。要看准时机,轻轻搅动局势即可。”
小院门外,街坊四邻纷纷站在自家院门前探着脑袋往这边看来,奇怪的是,整条街都只有王阿婆的叫骂声,这些邻居们连窃窃私语都没,只是安静地看着。
根本原因是,她们都不敢出来,也不敢发出声音,若让耳听八方的王阿婆听见,定要连着一块儿骂。王阿婆那一张嘴在邻居们看来可谓上能颠倒黑白,下能胡言乱语。只要被王阿婆盯上,若是不送点好东西,那就是上天入地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她会想方设法折磨你,直到你妥协。
所以今日韵儿这般模样,左邻右舍都知是这王阿婆胡说的,可就是没人敢上前来劝说。她们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可不想在王阿婆嘴下吃亏。
王阿婆坐在地上,怒目圆睁,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双腿双脚胡乱地拍打地面,那草鞋根都快要被她磨破,瘦弱的身体却尽显彪悍之气。王阿婆年近六十,正是使不上劲的年龄却硬是靠着自己的撒泼无赖撑起,精气神儿显得很足。
这场面若是叫旁人看了去,定觉得王阿婆好不凄惨。
突然,王阿婆的双手从方才拍打着虚无转而捶自己的胸口,哭骂声震天响:“哎呦!狐媚子勾/引我儿喽,被我儿婉拒后,又存心报复来折腾我这个老婆子,还有没有公道,有没有天理!天理何在啊?”
老者闻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上了年纪,不宜受气,可如今气都堆积在胸口,致使他喘息都有些困难,一句话说了好半天,却只说出来一个字:“你……你!你……”
韵儿见状赶忙伸手上下抚摸老者的背部,帮他顺气,动作轻缓有力,同时眼眸中的关心之色也渐渐浮现,眉头紧皱,着急地说道:“爹,您别生气,您先回家去,我一个人可以解决,您可千万不能伤着身子。”
王阿婆见如此哭喊都没引韵儿说一句话,脸面顿时挂不住,她发疯似的,几乎是用爬的姿势冲到老者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小腿。韵儿此时正要拉着老者往家中走,见老者停下脚步,顺势看去,看到了哭天喊地的王阿婆。
王阿婆脸色倏忽一变,黝黑的脸庞气的通红,仰头,用尖酸刻薄的语气说道:“你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儿子死的早,定然是被你克死的,还有你这儿媳,是被你撺掇才会有意勾搭我们家斩儿的吧?”
“你这泼妇!你休要胡邹,你若在敢羞辱我阿爹,我定用火钳拔你舌头!你起开,放开我阿爹!”韵儿能忍受王阿婆欺辱自己,但绝对接受不了她欺负自己亲人。她立刻蹲下,身体前倾双手搭上王阿婆的胳膊,然后狠狠攥住,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甩到了一边。
“起开!别动手动脚。”
“哎哟——”王阿婆再度高喊,声音尖锐凄惨,街坊四邻有的已知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已经自觉地捂起耳朵,生怕被这脏语侮了双耳,“这是要杀人喽!要杀人了啊,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对我这老婆子做什么?你郎死的早,就来谄媚我儿,如今你还想做什么!还有什么是你这贱/人做不出来的,大家都快出来帮我评评理啊。”
躲在家门看戏的杨动斩本还一脸得意,但眼见自己母亲被韵儿推倒在地,立马坐不住,怒气冲冲的推开家门,冲到王阿婆身边,将她扶起,嘴里还小声关怀着:“娘,您没事吧?”
未等王阿婆回话,杨动斩便上前将自己母亲维护在身后,他身材肥胖,方才那一步路身上的肉都紧跟颤抖,他张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和韵儿争论起来:“韵儿,亏我还觉得你这人心地善良,可谁料你竟然如此对待我娘,你根本不配对我心生爱慕。”
韵儿见面容粗犷,一脸麻子,鼻头扁平,肥头大耳的杨动斩站在自己面前,上下扫了眼他身上那层层叠叠的肥肉,强压下心中的呕吐感,咧嘴皱着眉,赶紧把脸偏向了一边,同时捂住嘴,只因杨动斩口气太臭,如同粪便。
“你们母子二人,颠倒是非,胡搅蛮缠。”韵儿将老者拉到自己身后,朝杨动斩说,“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你对我有意,缠着我,遭拒绝后对我心生报复。我不知你在王婆面前是如何所说,可如今她这般对我,想必你定然是把自己说成了受害者!真是无耻之徒,令人作呕!”
杨动斩见自己的谎言被戳破,眼睛瞪的溜圆,全身又跟着颤动起来,他的呼吸粗重急促,胸口往外扩张,愤怒已经沾满他的头脑。突地,他双手弯起,对准韵儿的脖颈处,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速度极快,此刻仿佛一头身材矫健的猎豹。
韵儿瞳孔骤然一缩,双眸因为恐惧不由放大,因为来不及躲闪身体僵愣在原地,本以为要与杨动斩生死搏斗。可就在这刹那,她只觉右耳边疾风闪过,然后下一瞬,一把锋利的,泛着冷冽寒意的长剑就率先抵在了杨动斩的脖颈,与此同时,一道沉闷有力的声音响在这风中。
“剑不长眼,在动休怪剑无情。”
韵儿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双手,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人在晚一刻,自己会怎么样,会死吧……
“你是何人!竟敢……竟敢拿剑架在我脖颈!”杨动斩斜眼看着,想试图看清李少语的模样,可换来的却是剑割、喉的感觉。他身体绷直,嘴半张着,恐惧的本能令他原本气焰嚣张的气势弱了几分,可说话的语气却仍旧硬气。
王阿婆极其护短,见李少语如此,便上手扒拉起他的胳膊,脸上肌肉扭曲,嘴里含糊不清大喊着,唾沫星子横飞,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像是一只炸毛刺猬:“你给我放开!你是何人,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瞥了眼韵儿,又看向为韵儿出头的李少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自认为懂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边点头嘴里边泛起嘀咕,“好啊,好啊。”转头面向李少语,眼神锋利冷言咒骂道:“好啊,我说你怎么会帮助韵儿这狐媚子!你们怕不是早就搞到一块儿去了吧?韵儿这寡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心甘情愿的杀人!”
“你若是再敢出言不敬,休怪本卿将你捉回大理寺,用刑部送来的刑具,先拔了你的舌头,在将你身上的皮肉一点一点剥皮抽筋,定让你生不如死!即便是死了,也会下十八层地狱。”
一道不容置疑,极具威严震慑的声音响起。几人循声望去,卫慈背着手徐徐走来,眼眸散发出冷冽宛若万年寒冰的光芒,一身官服极衬他高挑而挺拔的身形。他神情肃穆,深邃而自信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王阿婆。
李少语见卫慈已走到这边,手腕一转,将剑柄微微一抬,剑尖朝下,行云流水般收剑回鞘,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大人。”李少语缓缓低头,双手合拢身体前倾,俯身恭敬地说道。
卫慈淡漠的点了点头。随后就听到王阿婆的声音,她拉着杨动斩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指着卫慈,气势弱了几分,开始有些畏惧:”你谁啊你!少多管闲事。”
这时,街坊四邻窃窃私语的细微声音也逐渐响起。
一扎着麻花辫的幼女,红彤彤的脸蛋上两条眉毛拧了拧,满是疑问,她伸手扯了扯旁边妇女的衣角,仰头湿润的双唇轻启:“娘,这个哥哥是官人吗?他身穿的衣着好像李爷爷话本里形容的。”
妇女将身子露在外面的幼女往里面拉了拉,紧张而好奇的眼神一个劲往外探,她头一次见王阿婆闹事能把官兵给闹来的,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王阿婆如何打脸。
王阿婆见卫慈身着官服,又看了看李少语那恭敬的动作,心中不由惧怕起来,眼珠子瞪的溜圆,脸色也从先前的通红成为惨白,嘴唇颤抖着,手转而指向他,语无伦次的后退着:“你……你……你是假冒的吧!”她死到临头还在嘴硬,说罢,目光东躲西闪,又道,“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说这话时,底气明显不足。
杨动斩已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不是王阿婆拉了他一下,他恐还跟个木头一样呆立在原地。
韵儿抓准时机,立刻开始反击,有卫慈给她撑腰,她气势足了些,原先她秉持着都是邻居要友好相处的原则,不愿与这王阿婆过多纠缠,可今日若不是卫慈相救,她恐怕会命丧于此!所以她不能在忍让了,这样王阿婆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她上前一步,眼神如鹰隼般锋利,双手握了握拳,开口回怼道:“王阿婆,先前我尊敬您是老人,更是心疼你儿子三番五次和离,年近四十却无一个儿媳再侧。所以您三番五次这般对我,我步步退让,没有与您起过分毫争执。可换来的却是您变本加厉,今日若不是这位官兵大人及时出手相救,杨动斩恐将我杀死我吧?”
王阿婆似乎是知道自知理亏,又或是见有官人在此不敢造次,脸上竟罕见的浮现心虚模样,她垂着头,与先前趾高气扬撒泼打滚的模样判若两人,善变极了。
“还有你杨动斩!你若再敢四处散播不实消息,再敢在你母亲面前胡说八道,就莫怪我不客气。”韵儿继续说,“兔子急了都知道咬人,何况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若再有下次……”
韵儿四处看了看,正巧李少语离她不远,且剑就挂在右边腰上。她眼神闪烁着坚定不屈的情绪,她伸出手用力握住剑柄,用力一抽,没等李少语反应过来,剑已然出鞘,并且直指王阿婆。同时韵儿说:“若再有下次,我就用此剑,亲手将你们二人都给斩了!”
李少语瞳孔缩了下,这剑比寻常斧头都要重,其身更是精铁打造。韵儿一阶女子,竟如此轻松的将其拔了出来。
王阿婆身体绷的更加直了,那剑距离她的胸口不到一指距离。她心扑通跳着,张大嘴巴看着那闪着锋利光芒,唇角颤抖,随后扯了扯,喉咙无声吞咽了下。
她又立马赔笑,恬不知耻地说道:“你早点解释不就成了吗?这都是误会,韵儿,这些都是误会,你千万不要冲动,先把剑放下,有话我们好好说,好好说……”
说罢。王阿婆尝试用手移动剑尖,剑随着王阿婆的手被挪到一旁。王阿婆见危险解除,哼唧唧尴尬的笑了两声,便拉着杨动斩往家里飞奔。
杨动斩跑的比王阿婆还快,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韵儿也因为力竭,剑重重摔在地上,她先是抱歉地说道:“抱歉,我只是想吓吓她们。没曾想这剑会这般重。”
李少语见状,赶忙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剑,重新收回剑鞘。
老者回头看了看,又转身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卫慈:“卫大人,你们方才不是还在屋内吗?何时出来的,我为何没看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