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夜色裹着站台,月亮被厚重云层吞噬,仅余一丝幽蓝微光。
公交站台的金属框架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灰芒,像一具张开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潮湿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
宋明夷紧盯着远处,期待公交车的灯光穿透黑暗,照亮这小小的站台,可等了好久,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频率杂乱无章,仿佛是无数双大小不一的脚同时挪动,她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唯有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过,莫名的,有股阴冷的气息擦着耳畔掠过,像是有人在耳边幽幽叹息。
“奇怪,怎么还没来啊……”
宋明夷沮丧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黑漆漆的街道,表情更加沉重了几分。
“这个时间点,应该也没有公交车了。”林凌站在她身后,背靠着公交站的站牌,双手交叉在胸前,他披着一个牛仔外套,夜风吹起他的发丝,公交站的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们在这里等了几个小时,甚至吃了一顿关东煮,也没有等到凌晨的公交。
刚开始,还有几个人和他们一起等公交车,但随着最后一班公交车离开后,站台也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小小的站台就只有他们四个,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远远看去,公交上苍白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每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
毕竟是熬夜,除了日常熬夜加班的林凌之外,两个女孩子倒是都蔫了。
沈聆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为了不打盹,她索性拿出手机,戴上了一边的耳机,开始听起了英语听力。
这不听还好,一听便更困了。
沈聆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小聆聆,你还是别听了吧,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就靠这个催眠的……你这一打哈欠,我也跟着犯困。 ”宋明夷看了一眼沈聆。
她眯着眼睛,感觉眼皮都要耷拉下来了。
“不行,我的英语听力老丢分,老师说日常就要多听一些,才能培养语感。”
“但这些东西不入脑子啊,我就听他们在那边叽里呱啦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反正考试就一通乱填,小聆聆,我教你,三长一短选短,三短一长选长,两长两短选b.参差不齐选c,我就是这样蒙的。”
“所以你就上了个大专。”
“大专怎么了?我大专也能成一个护士,我告诉你,就算听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英语,我还是能给病人打针,给产妇做胎心监测。”
宋明夷倒是挺自豪,甚至更理直气壮了几分。
吴妄席地而坐,在地上打坐,丝毫不为周围的动静所打扰,在他身边,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他能保持这样的坐姿两三个小时,神色不改,习以为常,虽然在熬夜通宵,但也看不出疲惫,对周围的喧嚣也置若罔闻。
宋明夷倒是对打坐的吴妄好奇了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起身凑近了吴妄,看着吴妄轮廓分明的侧脸,好奇地伸出手想碰碰他,没想到下一刻却被对方捉住了不安分的手。
吴妄睁开眼,瞥了一眼宋明夷:“做什么。”
宋明夷收回了手:“咦?我还以为你睡着了诶?”
“我只是在闭目养神。”
“但是道长,你这样打坐,不觉得累吗?我看你一直盘着腿。”
“不会,修行之人,早已经习以为常。”
“啊?你们日常就是这样睡觉的吗?”
“有时候会。”
“那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办?难道在媳妇身边也这样打坐一晚上?”
宋明夷一句戏言,倒是让沈聆提起了几分精神,她看向了吴妄和宋明夷,小耳朵拉长,早已经无心在耳机里传来的英文上。
吴妄沉吟了一下:“我们青城山的人,一般是不娶亲的。”
“不娶老婆?那你们就一辈子打光棍?”
“有何不妥?”
“这不好吧?很浪费你这张脸啊!”宋明夷啧啧叹息,“你要是去娱乐圈,高低得有一帮迷妹。”
“迷妹是什么?”
“就是粉丝。”
“吃的那种吗?”
“哎呀不是,你好土,粉丝可以理解为狂热追求者。”
“哦,不需要。”
吴妄说着,闭起了眼睛,似乎又要“闭目养神”。
“道长,你真的不打算结婚吗?”
“没考虑过那方面的事情。”
“也就是说……如果愿意的话,其实你们也是可以结婚的了?”
“师门之中,也有还俗之人,也有成亲之人,不过,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修行方式也不太一样,青山之中是修炼,闹市之中也是修炼,重要的是保持本心,不忘初衷。”
“好家伙,你们这选项还真多,我还以为你们跟和尚一样要一辈子孤家寡人呢。”
“这倒也没有,道法自然,我们道家讲究的是凭心而动,世界既是我心,我心自在,世界即自在。”
吴妄抛下一句挺深刻的话后,自顾自打坐去了。
宋明夷听不懂这句话,只感觉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装。
她转身,坐回了沈聆身边,伸手用手肘捅了捅沈聆。
“嗯?”
“小聆聆,你有机会诶。”宋明夷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
“嗯??”
“这家伙也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你……”
“拿下!就是现在!趁着他刚出山,见过的女人还不多,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啊!”
闻言,沈聆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等得太闲了,玩会儿手机去。”
“不是,我是认真的啊姐妹,我感觉你们真的很合适,而且你身上的灵元草,需要有人在你旁边保护你,这道长就挺好的,还帅,而且体力肯定也好,没开过‘荤’,大补!”
宋明夷莫名其妙地说着一些令人眼红心跳的话,沈聆红了脸,转过头也戴上了另一边的耳机,不理她了。
“切,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宋明夷撇了撇嘴。
林凌倒是打趣:“你这么喜欢,不如你拿下道长?”
“我?我可不行!”宋明夷摇头。
“哦?此话何解?”
“我以后要找一个有钱人!我要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才不要去山里。”
林凌一听,倒是乐了:“那你就忍心让你的姐妹去山里?”
“我姐妹物欲不高啊,你看小聆聆,明明跟梁家二少爷是同桌,但丝毫没有动心,说实话哦,如果是我,我就趁机拿下这个富二代!那我后半辈子可就财富自由了!”
林凌一挑眉:“不义之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充公了,你花着也不亏心?”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宋明夷是活在当下的人,不计较那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那也好过现在这样,吃了上顿就没有下顿,至少,我享受过!”
“得,我也说不过你。”
在众人贫嘴之时,突然,一缕昏暗的光从夜色之中透了出来。
林凌眼尖,先一步注意到了那亮光。
“诶?!你们看,前面是不是有车来了?!”
听到宋明夷的呼声,众人寻声看去,还真是一辆破旧的公交车缓缓朝着公交站这边驶来。
沈聆也不由得摘下了耳机,正色几分,吴妄从地上站了起来,林凌双手插在口袋里,戒备地看着这辆车。
远远望去,这辆车仿佛是从上个世纪穿越而来的古董——它的车身已经被岁月侵蚀得破旧不堪,原本鲜艳的蓝色车漆如今也变得斑驳陆离,犹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车窗玻璃上厚厚的尘土,让人难以透过它看清车内的情况。
然而,当那昏黄的车灯亮起时,车前的一小片区域却被瞬间照亮。
借着微弱的光线,人们终于能够隐约看到驾驶座上那个弯腰驼背的身影,他就像这辆车一样,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和沧桑。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宋明夷朝着公交车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要上车。
林凌看了一眼身边的公交站牌,这个点,按道理应该已经没有公交车的班次才对,怎么突然出现了一辆莫名其妙的车?
太诡异了。
难道,那篇灵异文章描述的都是真的?
林凌微微眯起眼睛,他是警察,自然是不相信这些的,但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却又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不过,自从认识沈聆之后,奇怪的事情倒是也见怪不怪了。
他打算静观其变,看看究竟真是灵异事件,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这件事情毕竟关系到陵川市的城市形象,他作为陵川市公安局的一员,调查清楚,给公众一个说法,也是他的义务。
在林凌这么想着的时候,公交已经停在了众人面前。
在它“吱呀”一声停下来的时候,四人都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汽油的味道,混合着钢铁生锈的气息,潮湿着,腐烂着,让人不太舒服。
在公交车前门打开的那一刻,一个瘦弱的坐在驾驶座的身影缓缓转过头,看着他们。
“你们……要坐车?”